陈明涛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我出去买就成。”
“别费那个钱了,我儿子当兵去了,一两年回不来,您先用着。”吴桂兰说着,便抱着被褥往里走。
眼瞧着对方这么客气,陈明涛只好说:“那等发了工资,我按价转给赵师傅。”
吴桂兰边铺着床,边说道:“不用,这才值几个钱。您和我儿子一样大,出门在外也不容易,现在厂里几十个家庭,都得仰仗您呢。”
语气热情,陈明涛能听出来,里面没有一丝奉承的意味
这个时代的人是热情的,对酒厂也是有真感情的,吴科长告诉自己,赵得柱每天都加班,多酿一甑酒,为的,就是减少酒厂的损失。
对于自己来说,拯救裕和县酒厂是为了站在时代的脉搏上,抢占先机。
可对于厂里的员工,酒厂是他们一辈子的根。
如果陈明涛没来,裕和县酒厂改制后,便逐渐没落,到最后倒闭。
“对了吴大姐,您是退休了吗?”陈明涛有点儿好奇。
“内退了,心脏做了搭桥手术,干不了重活。”吴桂兰笑着解释,“别看我瘦,以前厂子里人手不够,我酿过酒也制过曲,重活干的可不比别人差,现在不行咯……”
“那是,您现在看身子也硬朗。”
陈明涛回了一句,心中恍然,这吴大姐看着比赵师傅老不少,估计也是得病的原因。
“对了,陈厂长您是哪儿人?”吴桂兰好奇地问。
“浙江的。”
“哟,那是有点儿远啊,怎么想到来山西呢。”
“这不是院里有了这么个支持西部的名额,就抢着过来了。”陈明涛如实解释,“这么大的酒厂,不能说倒就倒啊。”
陈明涛撒了谎,这个名额摊派到院里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可当有人调查完酒厂的现状后,便没人愿意来。
当初陈明涛想要来,还被导师拦了下来,废了不少劲,才争取到这个名额。
“唉……”吴桂兰的语气有点儿忧伤,“咱们厂以前是辉煌过,现在难啦。这山西那么多的煤厂、醋厂,有关系的都调走了。”
原本这家属院有100多户呢,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
山西的老陈醋和煤矿确实强势,白酒的话,也就只有汾老大能上得了台面。
要是让工人选,人们也更愿意去工资更高的煤厂。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陈明涛宽慰一句,问:“这栋楼都是厂里的中层领导?”
“这三层另一户是副厂长家,这栋楼就剩咱们三户了,还在的几个领导住在隔壁楼。”
铺完床,吴桂兰转过身道:“您这也没个碗筷,外头吃着也贵,您等会我去给您下碗面。”
没等陈明涛说什么,人已经出了门。
半晌后,吴桂兰便端着一大碗面走了进来,里头还放着两颗鸡蛋。
陈明涛不好推辞,便只得忙着感谢,本以为对方有所求,可放下面后,人便离去了。
叹了口气,陈明涛吃着热腾腾的面条,心里很是温暖。
夜风微凉。
晚上10点多,赵得柱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楼,到了家门口,却是回首望了下厂长的房门。
想了下,还是没有打扰陈明涛,拿出钥匙进了自家的门。
这位新厂长让赵得柱很是惊喜,这才刚来酒厂一天,就解决了厂里几个月的难题。
粮站终于要下粮了,酿酒车间总算不用停工。
刚进去,老伴儿吴桂兰正打着毛衣,见他回来了,便板着张脸问:“今晚怎么又晚了一个多小时?”
赵得柱乐呵呵地脱着鞋子道:“多干了一甑,得抓紧时间了,明天粮食到了,过两天就要下粮了。”
“粮食到了?”吴桂兰放下手中的针线感叹道:“哎呀,真难为他二叔了,忙了几个月,总算把这件事给办妥了。”
副厂长名叫赵不柱,和老师傅赵得柱两人是亲兄弟。
“不是他,他没那个本事,是新来的厂长。”赵得柱摇着头,“对了,厂长今天搬进来了吗?”
吴桂兰愣在原地,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么难办的事儿,被这么一个小年轻就给办好了?
愣了几秒,她便点头道:“搬进来了,你也知道,那屋子里就一张床,家具都给他二叔搬走了,我寻思着也没个吃的,就给他下了一碗面,还加了两个鸡蛋。”
“应该的,咱们厂子以后就靠他了。”赵得柱语气带着点儿兴奋,“之前我也以为他是关系户,现在这么看来,是有真本事的人。”
“那能给我这支架钱包了?”吴桂兰没好气地问,“都多少年了,厂里都还没给咱报呢。”
“这不是厂子遇到难处了么。”赵得柱岔开话题,拍着肚子问:“还有口热的吗?晚上到现在还没吃呢。”
“哦……”吴桂兰应了一声,放下针线起身去厨房端饭。
锅盖掀开,十几个深色的馍馍还冒着热气。
吴桂兰又从碗柜端了一小碗的咸菜,双手端着走了出来。
赵得柱伸手拿起一个馍馍塞进嘴里。
见老伴儿吃的香,吴桂兰却是叹了口气:“二十多年前就吃酒糟馍,现在都90年代了,还吃这些……”
“这有什么不好?能填饱肚子就行。”赵得柱又拿起了一个酒糟馍,“我就喜欢吃这个。”
……
翌日。
陈明涛按时起床上班,一路上,便不断有穿着深蓝色工服的工人和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就连门口的保安,也挺直身子给他敬了个礼。
短短一天时间,陈明涛便觉得,厂子里原本死寂的氛围活跃了不少。
刚到办公室没多久,门就被人敲响了。
吴科长笑着进来,身后跟了个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人扎着麻花辫,瞧着也就20出头,一双大眼睛正打量着陈明涛,精致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羞涩。
男人岁数差不多,中分的发型显得有点儿滑稽。
“厂长,这是您要的人,都是高中生,你们自己介绍下。”
女人闻言,当即上前:“厂长,我叫赵喜娟,本地人,高中文化,是厂里的广播员。听说您要找人调酒,之前我在质量中心帮过忙。”
声音婉转动听,陈明涛听出这是前天那位女广播员,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厂长,我叫王强,就是厂办的,您忘了?”王强笑眯眯地提醒着,“就是我帮您把椅子给拿回来的。”
“哦,是你啊。”陈明涛有点儿意外,“你是厂办的,为什么要调去质量中心?”
“我妈说过,干啥岗位,也不如掌握一门手艺强,能吃一辈子,所以想跟着您多学点儿本事。”
这倒是实话,手艺在身在哪儿也饿不死。
“那厂长,人交给你了,我去忙了。”
吴科长刚要走,陈明涛从口袋掏出了两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新产品的颈标和正标,我手写的,就按照这个打样。”陈明涛说。
吴科长收好纸条便出去了,两人一脸期待地看向陈明涛。
质量中心啊,这可是厂子里‘技术’含量最高的部门,穿的可不是蓝色工服,而是白大褂。
陈明涛也不废话:“那行,咱们直接开始调酒吧,你俩先去酒库,从所有装酒的酒罐里各打一份样品,送去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