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坏事传千里,好事传的也不慢。
还没下班,粮站将要放粮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厂。
昨天,新来的厂长当着众人的面保证,会在一个月内解决掉工资问题,可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相信。
可眼下,不到一天的时间,副厂长忙活了三个月都没办成的事,被新厂长一天就办好了。
本以为是县里破罐子破摔,没想到还真调来一个有本事的。
甭管什么拿酒抵债,只要能办成事,没多少人在意过程。
就连财务的吴科长算完帐后,也是兴奋地挥了几拳。
“出厂价9块8,厂长按12块钱抵帐,等于这一笔我们多赚了3万3块!”
2500箱云山烧合计18万,其中的3万元,便是这批粮食的货款。
全厂的人都很兴奋,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赵副厂长,这新厂长办成的事,直接显得自己很无能。
另一个是陈明涛自己。
粮站放粮,库里3000箱的云山烧只剩下500箱,看似是大胜利,实际上自己手上的牌也没多少了。
想了下,陈明涛还是叫来了财务的吴科长。
办公室里。
陈明涛率先开口:“吴科长,昨天开会就来了三个部门,现在的质量科归谁管?”
质量科可是酒厂的内核,厂里的新品开发,和酒体质量,都是重中之重。
“这个……”吴科长一脸的尴尬,“厂长,昨天我就想和您说,现在的质量科一个人都没了。”
“一个都没了?”陈明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煤厂也要酿酒?”
“那倒不是,是集体被调到了其他酒厂去了。”吴科长解释。
“那好歹得留点儿种子吧,谁签的字?”陈明涛心中郁闷,自己再晚点儿来,鬼知道还剩几个部门。
吴科长摇了摇头,他知道实情也不敢说,谁都能看出来,裕和县酒厂已经行将就木,在这里耗着不如找找关系调去其他国营单位。
顿了顿,吴科长建议道:“厂长,库里还有500箱的云山烧,要是能把这批酒卖了,起码能对付两个月的工资,也算交了差。”
“咱们没渠道,这酒不好卖啊。”
陈明涛缓缓摇头:“以前都在功劳簿上吃老本,靠着国营商店卖货,没有自己的渠道建设,只会受制于人啊。”
现在私人烟酒店开始拔地而起,国家也鼓励酒厂多元化经营,这是酒厂未来的方向,可厂子没人,谁去卖这批酒?
时间太短,一个月的时间根本铺不下去货,更别提回款的事。
想要解决工资问题,得另辟蹊径。
要是连工资都解决不了,那每年给县里缴纳20万的利润不成了空谈么,过几年这酒厂改制,还能轮到自己?
“想当个先富,也没那么容易啊。”心里感慨一句,陈明涛吩咐道:“吴科长,这样,你从厂里找两个学历高的、聪明的、能稳定干下去的人,我来培养质量中心的班底。”
吴科长听了心中有点儿意外:“厂长,眼下这种情况……这事可以往后放放吧?”
“不,明天我就要看到人。”陈明涛解释道:“现在云山烧动销差,得尽快出一款有竞争力的产品,这样国营渠道才会打款。”
“出新款?可这酒谁来调啊?云山烧的大样都灌装完了。”说到这,吴科长震住了,“厂长,该不会这酒你来调吧?”
陈明涛微微一笑:“吴科长放心,调酒我是专业的。另外,包材方面让李科长去联系,酒瓶用通用瓶,酒标我明天把内容罗列出来,先去打样。”
作为大厂酒体设计中心的主任,陈明涛当然会调酒,前世好歹也是国评大师的一员。
浓、酱、清三种香型,陈明涛都能手拿把掐。
“行,我现在去办。对了,厂长,这是你房间的钥匙,在酒厂对面3号楼3单元303。”吴科长丢下了钥匙,略带歉意道:“房间比较简单,没什么生活用品,需要你自己置办下,厂子现在也难。”
陈明涛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看了眼天色,陈明涛先是去招待所拿了行李,便直奔酒厂的家属院而去。
裕和县酒厂的家属院是70年代陆续开建,从平房到筒子楼,见证了两代人的奋斗岁月。
靠近路边的一排低矮的平房,红砖墙被岁月磨得发暗。
墙角靠着几辆二八自行车,车铃锈成了暗红色。
公共水龙头下汪着一小片水渍,旁边水泥台上搁着半块雕花肥皂。
房前用篱笆圈出的小院里,种着茄子和西红柿,角落里堆着蜂窝煤,屋顶上竖着的铁皮烟囱正往外冒着烟。
穿过平房间窄窄的甬道,眼前壑然开朗,那是三栋三层的单元式家属楼。
水泥摸着的墙面,方正的阳台,虽然也已经旧了,却透露着平房没有的规整和气派。
陈明涛安排的房间,就在其中一栋,这些应该是厂里‘中坚’力量的居所。
目光继续向前,便能瞧见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
长长的走廊裸露在外,两侧密密麻麻的门户对着,门口堆放着炉灶、碗柜,还有人正在炒菜。
眼下正值傍晚,厂里还没下班,陈明涛问了路人,找到了自己宿舍的楼。
楼道外的空地上,几名戴着红领巾的孩子,在用粉笔勾画的格子里跳房子。
确认是这一栋后,陈明涛正要上楼,身后却有声音响起。
“您是新来的厂长吧?”
回头望去,一个瞧着年约60多岁,头发花白大妈,洗的发白的衣领上,还有些许补丁,正挎着篮子笑眯眯地走来。
“大妈,您怎么知道?”陈明涛说。
“昨天就听老头子说了,新来的厂长这两天搬过来。早上厂里还来了两人,帮你收拾屋子呢。”大妈笑呵呵地说。
“哦……您爱人是?”
“赵得柱,厂里的酿酒老师傅。我叫吴桂兰,之前也是厂里的。”吴桂兰说。
“原来是吴大姐啊,以后就是邻居了。”陈明涛恍然。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他便提着行李上了楼。
三楼一共三户,按照吴大姐刚才说的,其中一户是赵得柱家,另一户是副厂长家,这最后一户靠北的是留给自己的。
陈明涛倒是不介意,自己刚来,能有个住处就成。
可下一秒,拿着钥匙开了门的陈明涛,还是呆住了。
来之前,吴科长已经明说了,一些生活用品需要自己配置,可眼前空荡荡的房子,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房子面积倒是不小,两室一厅,也很干净。
厨房里空空如也,除了主卧的一张床板外,房子里啥也没有。
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陈明涛放下行李,准备先去县里的商店,先买个铺盖卷儿先对付一晚,后面再慢慢规置。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陈明涛开了门,却见吴桂兰抱着两床被子站在门外。
“陈厂长啊,这间房很多年没人住了啥也没有,我看你也没带什么行李,这被褥是给我儿子备的,一次也没用过,您先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