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书华现在就是做内勤工作，整理文档文书、统计报表还有辅助其他律师工作。
当然，打开水、扫地、拖地板、抹桌子的活，她和沉行也全包了。
冬季时，办公室支起煤炉子取暖，两人就又多了一项每天点炉子、倒煤灰的活计。
办公条件虽然很差，但同事之间相互关心，倒也是其乐融融。
沉行笑着摇摇头，夸张地做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肯定是情谊行为啊，黄大姐在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坚持原则的同时，也给法律顾问处和自己卖个好，别因为在北平的两碗馄饨，自己弟妹的官司再受影响。
要知道，个体户周兴旺的案子，程耀文和沉行可是打出了名声的。
沉行先吃了一个馄饨，才看一眼程耀文，“主任，你就知道说我，你都吃两个了，我才吃一个。”
“吃馄饨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去交通委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到公安局治安股问问……”程耀文招呼着大家一起来吃馄饨，也给沉行布置着任务。
死者是从中门上车，那刘爱芳在这起事故中负有责任？
这个案子现在应该还在公安局的治安股，虽然只有案子到了法院律师才能介入，但是公检法司一家人，同事的弟弟，打听一下，谁也说不出什么。
“骑我的自行车去，”看着沉行端起保温桶，程耀文倒放下筷子，“吃完快去，案子办好了，你黄大姐天天给你包馄饨。”
嗯，沉行忙不迭点头。
现在的道路交通管理，还是二元制管理模式，公安机关主要负责城市市区的交通管理，交通部门负责城市以外的交通管理，到1986年才把交通部门的权责人全部划归公安机关。
外面的雪还在下，地面却已结冰。
交通委跟黄大姐说得差不多，沉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公安局的治安股跟刑侦队都在一个楼里办公，上次抓人的时候，治安股也去了人，算起来，也都是熟人了。
“沉行，你们法律顾问处也忒着急了，这案子都还没到检察院呢，你就跑过来了……”治安股长陶沙很不满地瞪着沉行。
治安股在公安局一楼，屋子里，煤炉很旺，很是暖和。
沉行笑着凑到屋里的烟筒跟前，伸出冻僵的手，“这不是我们人秘科黄科长的的弟媳吗，人家找了我们，我们不是只能来找治安股了……”
煤炉的铁盖上还放了一些花生米，沉行捡起几颗就放进嘴里，哎哟，给烫着舌头了。
“弟妹也不行，公安局有纪律。”陶沙不为所动，倒让沉行龇牙咧嘴的模样给逗笑了，“心急吃不了热花生，”他又警告沉行，“要么就有领导批示，我才给你看。”
领导批示？有领导批示我还来找你？
沉行笑着走过去，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放到桌上，“陶股长，这个行不行？”
枪？
陶沙吓了一跳，不给看案卷也用不着动枪吧？“沉行，你还别吓唬我，告诉你，这是公安局……”
“吓唬谁啊，你是吓大的？”刑侦队队长阮成钢这时推门进来，他对这个小伙子印象很好，前些日子个体户那个案子，大家也都知道，现在好多个体户都把他当门神供着！
阮成钢先是拍了拍沉行的肩膀，接着拿起枪就笑了，“玩具枪啊。”
这小伙子，真有意思！拿把玩具枪到公安局来吓唬人来了！
“沉行，你到我这儿来，”阮成钢坐下，上下打量着这个小伙子，“来了第一天我就给你配枪，你以后找以象都好找。”
这时的枪技管理很是宽松，手枪常放家中，干警偶佩腰间。一矮干警相亲，解枪以示女方弟，相亲因此成功，娶回高挑美妻。
“陶股长，你签个字。”这说曹操曹操就到，矮个公安推门进来，把一张文档递给陶沙。
拘留？
看着陶沙在文档上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沉行就吃了一惊，“什么罪名？”
“重大责任事故罪。”陶沙也不怕烫，起身从炉盖上拈起几粒花生米。
这个罪名是改革开放初期，为应对工业生产规模扩大、安全事故增多而设立的一个罪名。
《刑法》第114条规定，工厂、矿山、林场、建筑企业或者其他企业、事业单位的职工，由于不服管理，违反规章制度，或者强令工人违章冒险作业，因而发生重大伤亡事故，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特别恶劣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现在，公安局认为，刘爱芳作为售票员，违反了公交车安全操作规程，导致公交车轧死了人。
“轧死那人呢？”沉行不再嬉皮笑脸，黄大姐知道这事儿，哪受得了啊！
“在县医院呢。”陶沙递给他一粒花生米。
“有现场照片吗？”沉行接过花生米，不断用嘴吹着。
“有底片，你要吗？”陶沙说着，还真把底片给了沉行，“沉行，我知道你们法律顾问处上个案子出尽了风头，可是我经手办的案子，你翻不过来！不信，你问阮队。”
“我信，我信，”沉行收起自己的玩具手枪，插在腰间，“哎，阮队，你们食堂中午吃什么，我在你们这儿凑合着吃点，就不回去了……”
“嘿，”阮成钢和陶沙两人都笑了，这小伙子在公安局吃饭，好象给他们多大面子似的，“中午炖箩卜。”
“那我还是回去吃吧。”沉行说着就抓起炉盖上的几粒花生米，花生米更加烫手，他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用嘴吹着。
“沉行，这个案子，你们法律顾问处赢不了，这是铁案，”陶沙又让他给逗笑了，“你们小心烫着嘴！”
“只要我们想吃，就烫不着，”沉行把花生填进口里，笑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陶股长，你们公安局的伙食也太差劲了，什么时候换换花样……”
……
沉行从公安局直接去了东方红照象馆，这样的大雪天，照象馆没开门，他只能拿着底片又回到法律顾问处。
晚上的时候，他点然一盏煤油灯，把黑色的胶片、白色的相纸，在煤油灯光前晃了几下，然后将白色的相纸分别放进盛有水和显影粉、定影粉的碗里。
哦，叶书华立时一脸的不可思议，一会儿功夫，那白色的相纸上便出现人和物的图象来，从模糊到逐渐清淅，真的神奇！
这是几张死者的照片。
叶书华立马转过头去，她怕看下去晚上会做恶梦。
沉行也是强忍住不适，这样的惨痛的场景，只会给刘爱芳定罪增加法码。
他慢慢翻看着手里的照片，哦，这是死者被轧的小腿，可是为什么只在一边的皮肤上留下了几点类似芝麻大小的伤痕？
这显然是一个极易疏忽的“细节”！
“沉行，老程呢？”两人正看着照片，黄大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张拘留通知书。
“大姐，这个案子，我想，有转机……”沉行试着想安慰她。
可是黄大姐立马抓住他的手，“沉行，你们得帮帮我弟妹，以后我一直给你做馄饨，你什么想吃我就什么时候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