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红色的霞光中,绿色的火车“咣当咣当”地行驶在北方潦阔的平原上。
秋天人如潮涌的绿皮车上,已经不象夏天那样跟闷罐似的,热得难受,可是车厢里也挤满了人,不要说座位,连站的地方都很困难,那种混合着厕所、食物与脚丫子气味的混合味道,让人很是难受。
“当你离开生长的地方梦中回望,可曾梦见河边那棵亭亭的白杨……”
清早的火车上总爱播放一些热门流行歌曲,这首保家卫国的歌曲深情嘹亮,大江南北传唱度很高。
“还没消停,听说,又要过去教训他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狼崽子……”车厢里,却很是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疲惫的神色,反倒都很放松。
沉行看看这个扯着嗓门的中年人,天南海北的新闻火车上不缺。
……
嗯,周兴旺也在静静地听着火车上的新闻联播,一言不发。
他五短的身材,宽圆的脸颊,一对招风耳很是惹眼。
他的祖上是齐州的首富,到了他爷爷那一辈就不行了,可是他父亲又到日本留学,民国时成了天海最大的买办……
到了解放后,一家人就在齐州县城里生活,日子过得紧巴,也受了很多苦,这不,改革开放了,他瞅准机会,就开起了玻璃店……
老林呢,也是一身的故事。
他是大学生,分配到市玻璃厂工作,很有才气,也很会说话,那时,各单位都有指标,玻璃厂也不例外。
那天厂里为了评这个指票开了一上午的会,他喝了很多茉莉花茶,憋不住尿,离开会场上了趟厕所,再回来时,指标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后来就送到齐州盐厂进行劳动教育,再后来就结婚生子,就扎根在盐场了。
“沉律师,吃鸡蛋。”快到中午的时候,老林拿出鸡蛋来,他没有给周兴旺,先递给沉行,对这个一身警服的小伙子,他很是客气,生怕多说一句话。
“你们吃,我不饿。”沉行说着,接过老林的鸡蛋,剥开皮,一口塞进嘴里。
老林目定口呆,这还说你不饿?
周兴旺也带了食物,葱花鸡蛋饼,家里的两个罐头也给带上了,还带了十几斤粮票,他也热情地招呼着沉行。
沉行拿出饼干,三人就在这拥挤的车厢里吃起中午饭来。
对于这个小伙子跟他们一起去北平,周兴旺是失望的,甚至上了火车,也高兴不起来。
他原本以为程耀文会来,程耀文毕竟是主任嘛,说话办事肯定都比小伙子强得多。
他知道老林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不敢说。
“程主任有什么交代吗?”他拿起一张薄薄的鸡蛋饼,递给沉行。
“没什么交代,”沉行瞅他一眼,“我们局长倒是说了……”
哦?两人的眼睛一下亮起来。
“啊,我们局长说,让我出门在外,别委曲着自己……”
唉——
两人立时不说话了,这叫什么交代!
他们三人,一个是个体户,一个是老右,一个是大学生,这次北平取经,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我去看看,有没有座位……”火车短暂的靠站,有乘客落车,也有乘客上车,周兴旺就想碰碰运气,如果真有一张座位,三个人晚上也能轮流打个盹。
沉行身上有单位开的介绍信,他却是两手空空,也只能碰碰运气。
这个时候的铁道部门还是很牛的,那个年轻的列车长只是看了他一眼,连一个字都懒得跟他多说。
周兴旺是个直脾性,他也再懒得多问,黑着脸回来了。
“我试试。”沉行一包钙奶饼干差不多吃了一半了,这还是省着吃,周兴旺和老林都不好意思吃。
他从手提包里掏出纸和笔,垫在手提包上,拧开钢笑就开始写。
周兴旺和老林都凑过来,“表扬信?”
对,就是表扬信嘛。
刚才火车靠站的时候,沉行就看到了一位乘警在帮着妇女抱孩子,在搀扶老人下火车,这是真的好人好事。
穿过人群拥挤的车厢,他就来到了火车上的广播室。
火车上很快响起了播音员甜美的声音,“这是一位陌生旅客的来信,就在我们的火车上,他看到了发生在身边的好人好事……”
火车行驶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
乘客们都安静下来,听着这位乘警的光荣事迹。
这也行?周兴旺挠挠头。
不过,当他看到那位火车乘警的时候,就知道,这可能还真行!
天下公安是一家!
听说沉行前不久还在公安刑警队工作过,人家就更热情了。
他亲自带着他们上了火车的餐车工作间,油腻腻的地上还给摆了一张小板凳,又过了几个小时,乘警来告诉他们,在车厢里腾出来几个位置,让他们过去。
这站了一路,到了晚上,车厢里渐渐空旷起来,凌晨时分,天气也很凉爽,周兴旺靠着座椅,舒舒服服的打了个盹。
那感觉,真是幸福满满!
他睁眼看看沉行,小伙子正跟老林聊得火热。
两人聊的是玻璃的事儿,沉行虚心地请教,老林也尽心尽力地教。””
沉行明白了,一机部关于水表的标准,简单说有四点,一是厚薄公差,二是水表玻璃边部加工要求为8级,即不得有斑点,要磨光边,三是每平方厘米承受15公斤的压力,四是玻璃表面不得有划伤,清淅便于读表……
那就是说,两个部门有两个要求,沉行学着程耀文的样子骂了句娘,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是啊,得想个法子!
他可不能白跑一趟北平,没有部里的签定,就打不赢这场官司,邱湘源局长还等着在车站亲自迎接他呢。
“能修改图纸标准吗?”沉行问道。
老林苦笑,突然,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突响彻了整个火车,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绿皮火车缓缓靠站,北平城就又一次出现在沉行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