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石干的事情,都是悄无声息,他在路口村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这也怪他自己,以前穿在身上那身长衫脱不下来。
象是村里到农忙的时候,大家都经常换工。
也就是相熟的几家人,互相帮忙着干农活。
就陈三石没跟人家拉扯着这个事,一开始是因为他是老师,大家不好意思喊他。
而他家地里的活,忙不过来,那自然是他姐姐一家子倒楣,过来帮忙。
后来,这事成了习惯,大家也就不跟他拉扯了。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不拉扯。
象是人家有个什么红白事,他必然是被请去记帐的那个。
谁让他一手钢笔字写的好呢
前面二十五年,这大概是他唯一的优点了。
陈三石把东西处理完了,拎着铁锹背着竹篓走向田野。
竹篓里有一把镰刀,以及十多把甲鱼钩。
放甲鱼钩,本来该傍晚夜间去放的。
甲鱼这种生物,夜里的活泛性更足一些。
再者,现在放钩子,晚上就得过来巡视一番。
不然真要有瞎了眼的甲鱼上钩了,时间太长,容易死在上面。
那就卖不上价了。
但陈三石一个是怕晚上妞妞一人在家害怕,再者他也没什么自信。
让他去卖菜,他是手拿把掐。
但让他去钓甲鱼,他心里还真没这个底。
这次他瞄准的是那些灌溉的沟渠。
陈三石到了主灌溉渠那儿,选了一块地方蹲在了那里,眼神扫视着水面以及岸边。
特别是向阳的那面,石块堆积处以及倾倒的杨柳树倒向水面的地方。
这也是陈三石要白天过来的原因。
他记得小时候,跟着他爹下来放甲鱼钩,也是如此。
白天过来观察甲鱼的踪迹,然后到傍晚的时候下钩子。
因为甲鱼有一项爱好,喜欢藏在岸边隐蔽处晒背。
还有松软的沙土旁边,甲鱼也是很喜欢,方便母甲鱼产卵么。
这些道理,陈大路当年都对他说过。
但陈三石记得不深。
也没别的原因。
陈三石小的时候,家家缺油少盐,水里面那些东西,做出来腥味太重,真不好吃。
他爹那一辈经过困难时期的人,有好几个都闻到鱼腥味就吐。
没别的原因,某一段时间,吃鱼吃伤了。
那些东西,偶尔做个菜,葱姜蒜齐全,那感觉鲜。
但要天天水煮着当饭吃,还什么佐料都不放。
吃个一两天,就会把人吃吐。
反正陈三石从小是不怎么喜欢吃鱼的。
就象他大小外甥喜欢趴在猪圈上看猪一样,因为他们喜欢吃猪肉。
陈三石不喜欢吃的东西,自然也就没兴趣搞了。
那时候,都是集体的,象是放甲鱼钩这些事,
放可以,没人管。
收获也行。
但卖去哪里,就是个问题了。
当时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卖去供销社,价格低,并且容易让集体给盯上。
还有就是去黑市上了。
不过那个危险跟利润成正比。
生长在五星红旗下的陈三石,小时候思想很正,很看不上他爹干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如今,这些小手段,却是成了他挣活钱的办法。
一段一段河堤的观察,捡着他感觉有甲鱼的地方,下一两个钩子。
固定是用竹签埋在岸边土地里,一根水绿色的化纤尼龙,松散的随着水波游荡。
再顺手从岸边揪一把野草,盖在竹签子上。
这是为了遮掩,也是为了留个记号。
一般来说,是没什么人会过来破坏陷阱,以及想着截胡的。
毕竟这个年头晚上清晨出来,各种长虫也多。
要是不小心让短尾蝮或者带环的长虫咬上一口,那小命就不保了。
短尾蝮,这边也叫土狗子,太寻常见了,
陈三石刚才一路过来,都碰到了三四条。
不过那蛇懒洋洋的,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
但特点是那家伙,特别会伪装,窝在那一动不动,就象是一堆枯叶一样。
要是不小心踩上去,那必然会被它咬上一口。
莲花乡卫生院,去年收治了四个被蛇咬的,都是这玩意。
直接瘫了三个,有个年轻的,送医及时,身体也壮,但也是肿了好几天,脱了一层皮。
所以这也是个危险活。
就是陈三石,边往前走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用铁锹敲打着两边草丛。
陈三石没发现什么晒背的甲鱼,可能是他选的沟渠还是太过于热闹,这边沟渠两边都是农田。
那些野生玩意都活精了,生活轨迹更加隐蔽。
不过陈三石自然可以通过别的痕迹观察到甲鱼的生活轨迹。
比如说湿泥水草岸边有甲鱼爬行的痕迹,甲鱼缩在水里的时候,会因呼吸冒出一排排的气泡····
如此等等,
陈三石观察的不一定对,总归就是试试呗。
等到陈三石下完了钩子,这才晃悠悠的往回走去。
一路上,他还记下了好几窝葫芦面的位置。
所谓葫芦面,也就是小黑鱼幼崽成群,浮在水面上。
一般大黑鱼都会在水面下守护着。
这玩意也是值钱货,已经被陈三石视为了自己的囊中物。
陈三石从早上醒来开始,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就是钱。
在他来说,这个年头百分之九十多的苦恼,都是因为没钱。
所以想要身边在乎的人,都不重复上辈子的命运,那么口袋里有钱,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到了村口的时候,陈三石又听到了家门口方向传来了老虔婆的哭嚎声,还有个年轻的尖锐嗓音,在边上叫骂。
他本来已经轻松了一些的心情,又特么不好了。
这是打了老的,来了小的了。
估计是张小花那个闺女,过来给她老娘撑腰了。
虽然烦这种事,但陈三石还不能躲。
毕竟他早上在怼老太婆的时候,就想过有这么一茬。
但陈三石走路的幅度,连他喘气的声音,不自觉就大了许多。
他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太过于愤怒。
但等他回到家门,眼瞅着一个三角脸,有点对眼的黑瘦干瘦汉子,正拎着一个锄头,挣脱了邻居的阻拦,正对着自家大门上砸去。
陈三石忍不住大喝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