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一凝这一天心情尤如荡秋千,忽高忽低,她悠悠地瞥他一眼,经他这么一提,别的不说,首都电影学院的大门给她打开了。
她有自信能通过电影学院的考试。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上大学不是遥远的梦,而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中临,如果,我是说如果,首都的大学要我了,我去不去?”她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不错过他一丝表情。
季中临正要说“去啊”,马上闭了嘴,去外地念大学意味着两地分居,你看不见我,我摸不着你,时间一久,就剩分道扬镳。
他脸色变了又变,反问道:“你想去吗?”
“我在问你。”她说。
他眼神闪铄,漫不经心道:“首都我去过,太干燥了,对皮肤不好。”
沉一凝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他似乎在变相地告诉她不希望她远走外地上大学,可她想听的是:沉一凝,我会等你。
她黝黑的眼眸望向窗外,夜色正浓。
梁铭章是沉一凝父亲这事儿,在将军楼炸了锅。
一屋四个人,三脸震惊。明明还是寒冬,仲春的惊螫提前报到。
李妈把不开的壶提起来,倒进暖水瓶;季玲玲眼睛瞪如铜铃;季国明放空一分钟。
杨文慧坐在沙发上,眸光微垂落在茶几的白色瓷杯。她静默片刻,忽然说:“世事难料啊,杨家的儿子还是娶了梁家的女儿。”
季国明回过神,纠正:“是季家的儿子,你们杨家的儿子在香港哦不哦k着呢。”
“怪不得我嫂子聪明,原来是梁教授的孩子,那也就是佩云姐的表妹,梁阿姨的侄女,我哥以后得管方叔叔叫姑父吧?”季玲玲越说越乐呵,“真让我哥捡大便宜了,如果我嫂子在梁教授跟前长大,才华与美貌兼备,肯定不会嫁给我哥,看都看不上他。”
“你哥有那么差劲吗?”杨文慧今天第二回被戳肺管子,“是,他是皮了点,直了点,嘴毒了点,不太爱学习,也不做作业。”
“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再说,他那长相身高,跟沉一凝配,完全不输,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势均力敌。”
季国明好笑道:“谁看男人长相啊,看的不都是才华吗?我请问,你杨家的儿子除了会开飞机,才华在何处?”
杨文慧想了想,“那是你季家的儿子,我们杨家的儿子港大毕业的。”
季国明:“”
“唉,”杨文慧深深叹气,“梁铭章说了,无论如何要让一凝上大学,这下好了,小姑娘又漂亮又有文化,温柔贤惠,勤奋上进,识大体顾大局,有勇有谋,父亲还是大学教授,家世也上去了,真愁人啊。”
季玲玲纳闷道:“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这不是您期望的吗,当初您嫌弃我嫂子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这下她要啥有啥了,您还愁上了,党教育我们,不能贪得无厌。”
杨文慧白了女儿一眼,“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呀,我这是替你哥发愁,你说说他,除了长得还行,一无是处的。”
“你这不自相矛盾吗?”季国明说,“刚才你还夸他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要我说,他关键时刻裤链子反正拉不紧。”
季玲玲听不懂,“爸,你展开说说,他为啥裤链拉不紧?”
忘了还有个未成年在,季国明说:“你上楼去,我跟你妈商量事儿。”
季玲玲不去,为季中临叫屈,“我哥不是中校吗,你们也太瞧不起自己儿子了。”
“你别瞎说,我们可没瞧不起他。”杨文慧辩解,“我们只是站在梁教授的角度,以梁教授的眼光公平公正公开的审视你哥。”
季国明不高兴道:“梁铭章算老几啊,凭什么看不上我儿子,他姓梁的能开战斗机抓叛逃分子保卫国家吗?”
“战斗机不是他参与设计的吗?”杨文慧说。
“你到底是谁他妈?”季国明瞪着杨文慧。
杨文慧起身,双手环胸,慢悠悠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争取当一凝的好妈妈。我这就去把我祖传的镯子拿出来送给她。”
争取当一凝好爸爸的梁铭章在医院躺到第三天,也没把沉一凝盼来,他天天一睁眼就盯着门口,门把手一响,希望打开门的是心心念念的女儿。
次次失望。
他巴望自己赶快好起来,积极配合治疔,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饭菜也尽全力吃完。
生活灰暗二十年后重新找到奔头。
医生说他因为以前生过大病,需要多住两天院观察,梁铭章同意,沉一凝就在宁城不会离开,他要健健康康地去见她,也要留给她足够的时间消化猝不及防的相认。
梁安提着饭菜打开病房门,梁铭章一如既往的看过来,先失望一下,只一下下,很快恢复如常。
她懂梁铭章的心思,“大哥,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梁安,这几天辛苦你。”梁铭章放下手中的书,推了推眼镜,“你比我小好几岁,这么多年却是你一直照顾我,父母在天上看见,定要责怪我拖累你。”
梁安打开饭盒,放在桌上,餐食丰盛,白菜豆腐炖猪肉,大块的肉,馒头还是热乎的。
她坐在一边,静静地看梁铭章吃饭,举手投足斯文优雅。小时候吃饭,父亲要求严格:夫礼之初,始诸饮食;虚坐尽后,共食不饱;唯食忘忧,不可哀叹。
曾几何时,眼前人,是梁家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