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铭章被送到医院救治,因为血压急剧升高,超出脑血管调节能力,影响脑部供血,导致晕倒。
梁安找了杨文慧,杨文慧当时正在查房,一听梁铭章入院,马上安排单人病房给他。按照梁铭章的级别,享受单人间无可厚非。
医生给梁铭章静脉输入降压药物,一段时间后,血压渐渐平稳,梁铭章醒了过来。
一圈人围着他,梁安、方玉山、方佩云,杨文慧还有主治医生,唯独没有最想见的人。
杨文慧俯下身,观察梁铭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关心道:“梁老师,你有高血压症,以后切忌情绪剧烈波动。”
梁铭章闭上眼,神情疲惫,轻轻点了点头。
“舅舅。”方佩云想说话,被方玉山制止,“我们都出去,让你大舅好好休息。”
方玉山发了话,无人不从,大家依次往门口走。
“文慧,”梁铭章忽然开口,“请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杨文慧有些意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看梁安,梁安朝她点点头。
待病房只剩两人,杨文慧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毫无头绪道:“梁老师,你有什么事要说?”
梁铭章没有立即回答,垂着眼眸,象在组织语言,也象在积攒力气,仿佛要说的话很多。
久久,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句话,沙哑又温柔:“文慧,一凝是我的女儿。”
“什么?!”这次轮到杨文慧犯高血压,她怀疑自己听岔了,捂着胸口,消化不了这个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消息,“你再说一遍。”
梁铭章微微转头,凝视杨文慧,一字一顿:“我是凝凝的亲生父亲。”
足够清淅,清淅到刺穿耳膜。杨文慧惊讶地给不出任何回应。
“很不可思议是吗?简直无法令人相信,可这就是事实。凝凝是我和章夏的女儿。”
梁铭章喘息急促,只好停下来深呼吸平复情绪,几分钟后,他感到没那么难受,继续说:
“章夏怀孕时,我们曾猜测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男孩女孩,都取名梁宁,安宁的宁。”
“我们深信,我们的宁宁会是聪明又漂亮的孩子,爸爸亲自辅导她功课,妈妈教她唱歌跳舞弹琴。”
“我们要给她最好的生活。夏夏说如果生一个女孩儿,让她衣柜里有穿不完的裙子,过生日买西式大蛋糕,去淮海路西餐厅吃饭。”
浑浊的泪水从梁铭章眼角一滴接一滴滚落,打湿枕头,“等她长大了,去念大学,我还要告诉她,警剔那些小伙子,谁也不能轻易把我的掌上明珠带走。”
“文慧,却原来世界上有一个词叫:事与愿违。”
“就在我参与封闭式攻关任务的第一天,章夏的父亲突发急症去世,她没办法见到我,只能请单位的人转告,她知道就算我得知这一变故,也不能说走就走。”
“等不及我,她孤身一人踏上返回老家的火车。”
说到这里,梁铭章顿住,用力咽了咽嗓子,再开口,止不住声音颤斗:“从此,再也没回来。”
杨文慧潸然泪下,哽咽道:“还有一个词叫失而复得,不是吗?”
梁铭章唇角微微扬起,笑意与泪水交融,“我没能等到章夏回来,但苍天垂怜,我的凝凝回来了。她果然是聪明又漂亮的孩子。”
“可我很难过,她没有机会穿漂亮裙子,没有吃过生日蛋糕,没有读书的机会,没有念大学,甚至饱受生活的极度困苦。”
“我更难过,她在小小的年纪失去母亲。章夏,我怀念了半生的人,受尽凌辱,永远埋葬在大山里。”
“枉我自诩聪明,却让我们一家三口被命运裹挟前进,夏夏魂断他乡,我伤痕累累,我们的女儿在悬崖夹缝里艰难生长。”
梁铭章抬手擦拭眼泪,一切说出来后,心中蔚然,“文慧,凝凝她还小,才二十岁,虽然她和中临结婚了,或许有感情,或许感情不深厚。”
他顿了顿,还是隐瞒了季中临和沉一凝约定结婚一年后离婚的事,“我会努力取得她的谅解,待她能够接受我,我要带她离开这里,去上海或首都念大学。她有才华,不该被埋没。”
杨文慧愣怔一下,担心道:“那中临怎么办?离婚吗?一凝能不能在宁城念大学?”
“宁城的大学专业不多,教授也少,上大学还是要去大城市。”
梁铭章又说:“如果中临愿意等,那就等,他不愿意等,随他吧。既然是军婚,除非他提离婚,不然也离不了。”
“但我十分感激他将凝凝带出来,没有他,我们父女不可能团聚。”
杨文慧无奈又心酸的瞥一眼梁铭章,这什么人啊,找回女儿,不要女婿,她可怜的儿子,就这么被无情的扫地出门了。
算了,她儿子高大挺拔,相貌堂堂,何患无妻,离就离,谁怕谁!
不愁娶媳妇的大丈夫正在安慰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媳妇。
梁铭章晕倒之时,季中临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正好方玉山开车来的,几人手忙脚乱的把梁铭章塞车里,方玉山一脚油门,开车走了。
他和沉一凝留在原地,吃了一嘴灰。
沉一凝说不去医院,那么多人照顾梁铭章,不需要他们插手。
两人便回了家,沉一凝一进门,跑进卧室,扑在床上,放声大哭。
季中临不擅长安慰人,搜肠刮肚的找词,什么你妈在天之灵,看见你伤心难过,一着急搞不好把你爸带走;
我知道你难过,但你先别难过,这事有点复杂,我长话短说,但此事又有点说来话长。
不瞒你说,活这么大,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些事是想不明白的。
啰里吧嗦半天,竟然把沉一凝劝懵了,睁着大眼睛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玩意你自己明不明白”的眼神看他。
不管怎么样,好歹不哭了。
他盘腿坐在床上,从另一方面对这事进行深刻剖析,“你爸是梁铭章,梁大教授,物理力学领域的顶级专家,部队常年合作伙伴,下一步,你是不是直接可以去上大学了?”
“全国任何大学,只要你爸答应任教,提个条件,我闺女要来上大学,那大学还不得抢着给你发录取通知书。”
“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干脆我也去念个大学,有大学不念是傻蛋。”该梁铭章报答他的时候到了。
“念个什么专业呢?“他摸着下巴陷入深深的纠结,“畜牧业喂猪,养殖业喂鱼,农业摘蘑菇,林业种杨树,文学靠感悟,外文背短语,数理化研究不足,可他妈难为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