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洋永安排一辆货车,拉着满满当当的家具,跟着季中临的车,一前一后进入部队大院。
2号楼前年才盖好,地处大院西边,在1号楼前面。
1号楼都是大户型,三室一厅,四室一厅,专为领导改善住房建造,方玉山一家住1号楼,偌大的四室一厅,住着三个人,一人一间屋还能配书房。
2号楼为年轻军官盖的,小户型,30多平,40多平,有的军人生孩子多,军衔升不上去,一家五六口挤在30多平的房子里,白天吃饭的桌子晚上是睡觉的床。
还有3号楼,普通军人宿舍,一屋住八个人,沉卫军藏在其中一间。
人就是这样,一出生,无形的标签摁额头上,你贵,他贱。
路数都是写好的。
逆天改命,有的人做到了,有的人战亡了。
“叮叮当当”搬家具声音吸引了不少2号楼居民围观,小媳妇大嫂子,领着孩子站在走廊上看热闹。
“这哪家,真阔绰,还买沙发。”
“那带镜子的柜子干啥的呀,见都没见过,是不是孩子病了,半夜招魂用?”
季中临背着沉一凝收拾的大包袱,指引搬家具师傅,一件一件的把家具搬到屋里。
师傅搬着沙发问他放哪里。
季中临看了看四周,说:“等会儿,等我媳妇上来指示。”
沉一凝拎着一把方凳跑上三楼,看见众多围观的人,先是愣了愣,然后从容地对人群笑了笑。
有个女人在后面叫她,“大妹子,是你啊。”
沉一凝转身一看,竟然是火车上认识的田小凤,欣喜道:“田大姐,好巧,你也住这里,咱们成邻居啦。”
田小凤抱着小儿子过去,“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呢?”
“我叫沉一凝,大姐你就叫我一凝吧,我住在308。”沉一凝从包里掏出一把喜糖,塞小孩胸前布兜,她还记得小孩名字,“小伟,姨给你吃喜糖糖。”
其他人也没落下,一人一把糖,沉一凝大大方方的请邻居们以后多照顾。
众人都恭喜她结婚快乐。
这时,季中临从308的门后探出头来,喊:“沉一凝,快点,沙发放哪里?”
“来了。”沉一凝应道,跟田小凤挥挥手,“大姐,我先回家,以后常来家里玩。”
她走后,几个女人迫不及待跟田小凤打听,“这哪来的漂亮小媳妇,她家男人什么军衔?”
田小凤一概不知,“回头我问问。”
季中临和搬家具师傅在沉一凝的指挥下,放沙发,扛柜子……累得满头大汗,崭新的家具按沉一凝的要求摆到最适合的位置。
沉一凝抱歉地对师傅说:“家里还没买烧水壶,不能请您喝杯水。”
她从包里抓出最后一把糖,“请您吃喜糖。”
师傅笑呵呵地接过喜糖,等沉一凝去卧室收拾东西,他对季中临说:“你媳妇人长得俊,还有礼貌,从哪找的?回头我让我家小子也去找一个。”
季中临一本正经:“从河里捞上来的,你信吗?”
摆放完家具,夫妻两人马不停蹄地开车去百货大楼买零碎的日常用品。
沉一凝眼光好,挑中的都是最贵的。
季中临付完最后一笔钱,把她拉到一边,含蓄地说:“听说女人喜欢干净男人,我现在干净的表里如一,不仅脸干净,兜更干净。”
沉一凝小声说:“鲁迅先生说,只要肯花钱,烦恼就能减轻80%,今天试过之后,果然说的太对了,我现在一点烦恼都没有了。”
“哦,这么回事啊。”季中临寻思片刻,“钱从哪里来,鲁迅先生说了吗?”
“中临,贵有贵的道理,一分价钱一分货,不仅耐看,而且耐用。”她顿了顿,眉眼弯弯,“就跟你一样。”
季中临:“……”
听着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
在百货大楼附近的馆子吃完晚饭,带着一堆战利品,打道回府,光往家里搬,季中临就搬了三趟。
他搬东西的时候,沉一凝拿抹布擦干净所有家具,坐在床上,收拾从招待所带来的行李。
一件一件的衣服往衣柜里挂,她一边收拾一边问季中临:“你衣服多吗?我给你多留些空间。”
“不用。”他拆开一套茶具,白瓷红花的壶,配四个同花色的茶碗,赏心悦目,沉一凝眼光独到。
“为什么不用?”沉一凝挂衣服的手顿住,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打开壶嘴,往里头看了看,不紧不慢地说:“你不用管我,为了给离婚做铺垫,我大部分时间还是会住在自己家,时不时抱怨两句婚姻不顺,营造我们合不来的假象。”
“这样等以后我们离婚,就不会很突兀,我爸妈也能接受。”
计划天衣无缝,深思熟虑过的。
一字一句拼成一尾锋利的鱼,在沉一凝身体里游来游去,产生一点刺痛,只有一点点,却忽略不了。
就象他结婚的坚定,离婚同样势在必行。
沉卫军说过,要相信中临哥,他说到的一定能办到。
沉一凝听见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小腿木木地,站久了,现在才感到肌肉绷得紧。
她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那今晚呢,今晚你在吗?”
他抬眼看她,“第一天就离家出走,太突兀了吧。”
卧室的床,铺上了厚厚的褥子,上面罩着干净的小碎花床单,两只枕头,枕巾上鸳鸯戏水。
沉一凝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婚姻沙漏倒置,计时开始。
季中临将茶具放进柜子,又去摆弄床头柜上绿色玻璃罩台灯,玻璃罩上面披一层带细穗的白纱。接插排,插电源,拴小铃铛的灯绳拉一拉,灯亮了。
这盏台灯优雅的像芭蕾舞演员,在莫斯科,他去剧院看过芭蕾舞表演,叫什么几只小天鹅。
他起身去门口拉灯绳,关掉头顶电灯。想看看小天鹅亮不亮。
昏黄柔和的灯光倾刻洒满屋子,他立在门边,见沉一凝望过来。
蓬松的长发,定着一双温柔如水的大眼睛,似在云里雾里,又象晕在光里,美好的不真实。
窗里灯光窗外月,微明。
喉结滑了滑,他发自肺腑地问了一个普通问题:“什么时候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