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卫生,季中临和沉一凝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一人一碗牛肉面,吃完,一个回招待所,一个回家,没人有异议。
领了结婚证,沉一凝可以合法地住季中临家,睡在丈夫的房间,但她莫明其妙不想去,对那栋气派的将军小楼心存敬畏,可以远看而不可进去焉。
季中临也宁愿沉一凝住招待所,媳妇跟老妈不对付,他夹在中间,比被七步蛇咬了走完六步都危险,一步没走明白就要嗝屁。
在招待所门前,季中临说:“明天我开车来接你买家具。你列个清单,一次买全了,免得折腾。”
“咱们什么时候搬进去?”沉一凝期待。
“收拾好就住进去。”
今天星期二,季中临到家,方佩云刚好给季玲玲上完钢琴课,杨文慧晚上值班不在家,季国明也不在。
李妈做好了饭,喊他们过来吃饭。
季中临说吃过了,径直上楼回房休息。
“中临!”方佩云走到楼梯口叫他,声音带了些乞求意味,“我要回家,你送送我,行吗?”
季中临下意识拒绝,但想起方玉山说的话,照顾佩云情绪,正好他也想找个机会跟佩云说清楚,免得她自寻烦恼,于是同意了。
跟着方佩云出了门。
李妈烧了好几个菜,只有季玲玲吃,她不高兴道:“不是我看不惯那个姓沉的女人,心里没点数吗,非要一脚踏进城楼,弄得方家丫头都不吃我烧的饭喽。”
“你妈不乐意,你老汉儿不乐意,婚还是要结,搞不清楚是啥子状况。”
季玲玲夹了些菜放自己碗里,趁父母不在,端着碗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边看电视边吃饭,顺便回了一句:“要怪就怪我哥噻,他脑子有壳,只看女人美不美,内里是啥,不在乎。佩云姐就是因为长得不如沉一凝好看,才被我哥抛弃了。”
“我哥真不是个东西。”
“阿嚏!”季中临打了个大喷嚏,谁他妈在背后编排他,最好别让他知道,否则一律开瓢处理。
方佩云关心道:“中临你感冒了吗?多喝些水。”
“我没事。”
经过篮球场,方佩云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篮球场一角,说:“中临,你还记得吗,上初中的时候,你和朱洋永、李海他们经常打篮球,我就站在那个位置,帮你抱着衣服。”
季中临有印象,他打篮球出汗,脱了衣服放地上,她非要帮他抱着,说是放地下脏。
结果伙伴们都笑话他有了媳妇,搞得他难为情好大一阵子,见到方佩云躲着走。
莫不是那时候就开了天眼,预料到和方佩云没可能?
季中临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佩云,我今天和沉一凝领结婚证了。”
方佩云神色淡淡,完全不惊讶,也没有多伤心。
因为温英华中午就告诉她了,还告诉她,季中临和沉一凝一年后要离婚。
当时她嘴张大得可以吞下一个鹅蛋。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她眼里,季中临虽然爱玩闹,但是有分寸,之前她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何他不顾父母反对,决绝地跟一个认识才两个月的农村女人结婚。
现在看来,他一定是被沉一凝握住了什么把柄,被逼无奈才结婚,条件就是一年后必须离婚。
一年365天,书着书着日子,就到了。
她会等他,等多久都等。
方佩云执着道:“中临,那时候,你打球,一打就是一下午,我在旁边等着,不觉得难熬,我能等很久很久。”
季中临皱了皱眉,不明白她要表达什么,她不觉得难熬,他还觉得挺难熬。一个人老在旁边盯着自己,搞得他回想好几遍,到底有没有借她钱。
一直到二十出头,经过杨文慧点拨,他才明白原来是方佩云对他有意思。
如果没有下乡,下乡没有遇见沉一凝,季中临觉得自己这会儿多半和方佩云处上对象了,他对她谈不上多稀罕,但也不反感。
方佩云在他面前乖巧听话,一点儿也不象她爸说的骄纵,偶尔有点矫情,明明想干什么非要说“不”,等他再问一遍,她才答应。
沉一凝就不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除了心眼子有点多。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心高气傲躲不掉生死难料。
季中临劝她,“佩云,其实丁广生对你一心一意,十年黄金矿工挖不出这么纯的金子般的心,看在毛主席面子上,你给他一个跟你突破革命友谊的机会。”
“你属于耐看型,正好他有耐心看。”
方佩云咬着唇,目光坚定,“我不,中临,我等你打完球。”
说完,甩着长长的马尾辫,倔强地走了。
季中临纳闷,方佩云到底在说什么,他没打球啊,当大学生非要装深沉吗?矫情!
他没功夫琢磨她的潜台词,回家,季国明也刚进门。
两父子互相看了看对方,还是季中临先开口:“爸,我领结婚证了,沉一凝户口也落好了,房子钥匙也拿了。”
季国明摘下军帽,挂门口衣架上,声音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不高兴,“成家了就好好照顾你媳妇,当然,也别惹我媳妇生气。”
“你妈花了三天三夜才把你生出来,以后遇到事,你机灵着点,宁可牺牲自己,也要维护家庭和平。当年你奶看不惯你妈的资产阶级做派,两人闹矛盾,挨巴掌的都是我。”
“你也要有这觉悟。听懂了吗?”
季中临点头如捣蒜。
季国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条绸缎丝巾,“我托人在上海买的,你送给你妈,就说你买的。”
“记住,要不着痕迹的强调你就买了一条,女人都喜欢被独一无二的对待。”
季中临接过丝巾,甘拜下风地拱手作揖,“要不说您能当全军司令呢,千年蛇妖化成的精也没您这道行。”
“这才哪到哪?”季国明又掏出一块手表,“给你媳妇儿,就说咱家祖传的,传给她了。”
季中临一看这手表就不便宜,秀气女式小金表,还是欧米茄,港货,他两眼放光地摩挲手表链子,“亲爱的爸爸,咱家还有祖传的男士手表吗?我也想要一块。”
“你慢慢想着吧。”
季国明上楼前,又说:“带你媳妇回家吃顿饭,改口红包还没给。”
“谢谢爸。”
季中临跟季国明要了车钥匙,洗漱完倒床上睡觉,睡不着,寻思买张多大的沙发,放哪儿比较合适。
想来想去,还是听沉一凝的吧。
国营家具厂的家具供不应求,有钱难买,凭票还要排队等。
质量要求高,人工生产跟不上,产量低。
季中临开车载着沉一凝先到朱洋永家,接上朱洋永。
朱洋永爸担任国营家具厂副厂长,朱洋永在发货部当主任。
关键时刻,朱洋永牺牲别人的幸福,成全了好兄弟。
到家具厂后,他指着各式各样等待运走的桌子柜子椅子,对沉一凝说:“嫂子,看中哪件直接搬走。”
“这不好吧?”沉一凝有良心,设身处地替收货人着想,“他们等好久才等到家具,被我们拿走……”
朱洋永打断她,无所谓道:“都等这么久了,不差再等一个月,谁家缺了桌子过不了日子?”
沉一凝听劝,立即指着一张梳妆台说:“那个,我要那个,镜子最大那个,配方凳。”
季中临:他就说,沉一凝不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