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中临载着沉一凝直奔派出所，一堆材料交上去，十分钟后，获得一个户口本。
宁城的落户规定，军人结婚，家属能立即跟随落户。普通人结婚满五年，另一半才能落户。
这本户口本户主是他，家庭成员只有一位。
沉一凝，他的妻。
当了另一个户主二十多年的之子，摇身一变，他成户主了。
领结婚证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户口本却让他实实在在体会到什么叫长大成人。
从此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家，是这个家的户主，家里还有个人。这么想着，他看沉一凝，她也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彼此情绪复杂地看不懂，瞳仁里映出对方的身影，清淅地，深刻地，烙上去不掉的印。
哪怕以后离婚，他们也有关系。
前夫。
前妻。
还挺膈应人。
季中临甩甩脑袋，“走。”
“去哪？”
“要房子。”
他骑自行车带着他的小妻子，明晃晃地进入部队办公地，住房分配办公室在东北角的一排平房，平常来的人不多，也有人每天来一趟。
初婚申请房子最容易。
家庭成员扩大之后申请大一点的房子最难，难如登天。
都想住大房子，哪来那么多大房子。换不了房子，晚上消停点，熄灯之后，本本分分睡觉，穿着衣服睡，老大老二都穿严实。
升军衔换房子，另当别论。
总之，住房分配的工作，年轻军人干不了，必须是十年以上老兵油子，深谙耍嘴皮子功夫以及关爱领导的觉悟，才能胜任。
季中临把新鲜出炉的结婚证、户口本以及媳妇本人，全部展示在负责初婚分房子的老黄面前，“黄主任，啥时候能给我套房子？”
老黄从座位上站起来，呲牙笑道：“季中校，房子早给你准备好了。2号楼3楼，东头边套，就是你的。上次季司令亲自来咨询，我就知道你好事将近。”
“带喜糖了没？老规矩，一把钥匙换一块喜糖，不给糖不给钥匙。”
季中临压根儿没想买糖的事，第一次结婚没经验，下次应该能记住。
这时，沉一凝从包里摸出一把糖，放在桌子上，“同志，请你吃糖。”
老黄捏起一粒糖，剥开糖纸，笑嘻嘻道：“甜！”
吃了糖，拉开抽屉，拿出一大圈钥匙，从中解下一枚，钥匙上贴着门牌号，308。
“拿去，新婚快乐，早点生娃，为祖国事业添砖加瓦。”
季中临接过钥匙，“谢了，老黄。”
两人离开办公室，迫不及待的去看房子。
骑出去几米，季中临问她：“你什么时候买的糖？”
“就你那天中午说要结婚，下午我去买的糖。”沉一凝那时实在高兴，必须做点什么释放情绪，跑去供销社买一大袋子糖，自己先吃了一颗。
她从包里摸出一颗，剥了糖纸，捏在指尖往他嘴里送，看不见人脸，扫雷一样找嘴。
季中临张开嘴衔那颗糖，没什么默契，她非要往他鼻孔塞。
他仰起脖子张大嘴连她手指一起含进去，手指抽出时似有黏腻的离去声，鬼迷心窍，竟觉得手指比糖好吃。
那两根手指也不见外，在他胸前的衣服蹭了蹭，擦掉口水。
隐隐约约，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袭击全身。
她的手臂突然环住了他的腰，低头便可见五根细长的手指。
喉头滚了滚，骂自己有病，居然想吃人家的手指。
不对，她是自己媳妇儿啊。
恰好，沉一凝也是这么想的，她不要去管一年后发生什么，现在只想当他媳妇。国家认可的，同意了的媳妇。
象有一条无形的锁链，缠住两人，越缠越紧，血气方刚的身体燥意如炼铁厂的浓烟升腾而起。
季中临加快速度往2号楼308骑。
房子不大，40多平，两个人住刚好。
一间大卧室，里面有床和衣柜，唯二的家具，除此之外，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套房子最出彩的地方在采光，边套，小厅，卧室、厨房、厕所全带窗子。地面铺着大理石瓷砖。
旧楼是水泥地面，这两年新盖的楼铺大理石瓷砖。
外面走廊有一排燃气灶，还有公用的一排水龙头。每层楼八户人家，只有东西两头有独立厨房和厕所，中间户全要在外面做饭，去公共厕所大小便。
沉一凝对房子满意极了。
季中临去厕所撒了一泡尿，试了试冲水，冲力很足，冲的很干净。
下午两点，两人中午没有吃饭，也不饿，浑身充满了干劲，一拍即合去供销社买拖把，盆子，毛巾，洗衣粉，开始大扫除。
季中临拖地，沉一凝擦窗户，奢侈地把毛巾当抹布。
石头剪刀布，她输了也不要去洗厕所，抢先跑进厨房，拿起抹布擦灶台。
季中临没脾气了，“搞那么多形式主义，还不如直接说让我打扫毛屎坑子，耍赖。”
没人理他。
他扛着拖把进了厕所。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站在门口打量新家，窗明几净，光线柔和，空气里飘浮洗衣粉的香气。
“沉一凝，明天我们开车去国营家具厂买家具吧。”
“我还要去百货大楼买床单被褥，那里有成套的，床单，被套，枕巾都是一样的花色，我喜欢。”
季中临：“买套沙发，坐着比长椅舒服。”
沉一凝：“买窗帘、买桌布、买茶壶茶杯、买花瓶。”
季中临：“买一张特宽的写字台，配有扶手的椅子，我准备学习了。”
沉一凝：“买成套的盘子碗，蒸锅、煮锅、炒锅。”
季中临：“买那种玻璃门的杂物柜，放茅台，放巧克力，放猪肉铺。”
沉一凝闪着亮亮的眼睛看向他，“你有多少钱？”
“我还有三四百块钱。”
“够了，明天你全带上。”
季中临皱眉，“咋地，你一分钱也不出啊？”
“瞧你说的，我又不挣钱。”
“彩礼呢？”
“那是给我家的，我还有个亲爸，虽然不知道在哪，但说不定还在，以后找到他，我得给他看看，婆家没有亏待我。”
茫茫人海，仅凭一个名字找人何其难，沉一凝压根儿没指望能找到亲生父亲，找他干什么，以前没有，以后也不需要。
更何况，漫长的二十年，那人恐怕早已娶妻生子，过着安稳的生活。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
季中临：“你说的多，你有理。”
“我们有家了，季中临。”沉一凝对着他的眼睛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