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婚假,第一件事去婚姻登记处领证。
季中临没穿军装,穿了一件黑色毛衣,套飞行夹克。沉一凝从招待所出来,穿了一件纯白色羊毛衫。
羊毛衫从百货大楼买的,一眼相中,很贵,十一块钱,她原来在沉家庄当老师,两个月的工资不够买一件羊毛衫。
当时几乎没有尤豫,就买了。
买完之后才觉得自己挺能花钱,在吃的方面不挑剔,拒绝不了好看的衣服。
季中临坐在自行车上,两条长腿懒懒的撑着地,头微微偏转一个小角度,眸光里就是沉一凝,他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两眼。
她今天没有编辫子,散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发,挑起耳边两绺头发用一根发带绑在脑后。
大红色的发带,打成蝴蝶结,洋气飘逸。
一张俏生生的芙蓉面,雪白水润。眉眼生动得象初升的太阳,嘴唇也是水光嫣红的。
别人入了冬,她开了春。
沉一凝走到他跟前,摸了摸头发,问道:“我这样打扮,好看么?”
领证是大事,值得盛装出席。
季中临低头,右脚勾起脚蹬子,漫不经心地“恩”了一声。
兴致瞧着不高,努力申请结婚的时候干劲儿十足,等到真正能结婚尘埃落定,他反而沉静下来。
沉一凝坐上自行车后座,伤感象一阵穿堂风,刮过心房,凉凉的。
她明白他为何这样。
结婚的决然烧尽一腔盛勇,不管不顾达到目的后,转身,满目疮痍。
失望的父母,伤心的青梅,注定分崩离析的婚姻。
如果今天跟他领证的是方佩云,该是多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沉一凝悄悄松开了抓他衣服的手。
他们是今天第一对到婚姻登记处办理手续的新人。
季中临的材料准备齐全,申请书、证明信、军官证、户口本。
沉一凝看见自家户口本时,愣了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户口本拿到的手,莫不是在离开沉家庄的那一刻,就已经破釜沉舟决定跟她结婚。
审核登记材料的办公人员叫温英华,她认识季中临,通过方佩云认识的,不怎么熟,远远见过一两次,季中临不认识她。
温英华是方佩云高中同学,两人一直关系很铁,这阵子方佩云日日消极垂泪,原因就是季中临要跟别人结婚。
今天见到正主。
说实话,她没想到方佩云口中的农村女人长得这么好看,确实有撬别人墙角的资本。
温英华审核完材料,拿出一张登记表,让季中临填写。
季中临按表上的要求,填写他和沉一凝的个人信息。
趁这功夫,温英华说:“沉一凝同志,你是自愿嫁给季中临吗?在对他有深刻了解的基础上,创建家庭。”
沉一凝点点头:“是的。”
温英华又问季中临:“季中临同志,你是自愿——”
“是。”季中临抢答,懒得听废话,“你看这表填成这样行吗?”
温英华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结婚证,一笔一画的往证上写结婚双方姓名、性别、年龄、日期,写完之后,盖上红章。
“季中临与沉一凝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
“恭喜你们。”
沉一凝把那张结婚证看了一遍又一遍,从没有一刻象现在这样,心如屋檐上悬挂的风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奏响欢快的乐章。
以后别人会怎么称呼她?当面打招呼闲聊,或者背后说闲话时。
这里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
他们会说,你看,那就是中临媳妇。
有文化一点的会问:你就是季中临同志的爱人吧?
她实在喜欢这个新身份,心里想着认认真真做他的妻,哪怕只能做一年。
是季中临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带到广阔天地,给予她富足的生活,可期待的未来。
一年后,没准儿他改变心意,愿意和她朝夕与共到白头。
人间一趟,积极向上。守着流年,幸福安康。
走出婚姻登记处,季中临抬头望一眼蓝天白云,说:“一心一意结婚的目标完成。下一个目标,一心一意离婚。控制在一年内完成。”
“沉一凝,我们会离婚吧?”他看向她,眼里没什么情绪。
当头泼冷水大概就是这样了。
沉一凝努力保持脸色的镇定,“我尽快找工作。”
季中临没再说话,去推自行车。
沉一凝正要跟过去,被人叫住。
“你们证明信忘拿了。”
是负责登记的办公人员。
那人举着证明信,呆呆地站在一米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神色古怪,象是听到什么惊天大事。
“谢谢你送出来。”沉一凝走上前,接过证明信,“再见。”
温英华望着沉一凝离开的背影,摸着胸脯大喘气,万万没想到,那俩人竟然要在一年内离婚。
她要赶快告诉方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