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斗了斗嘴,不知不觉快九点。
季中临说:“那我回去了?”
沉一凝轻轻“恩”一声,没有多馀的音节,偏偏透出一丝依依不舍的味。
空气里弥漫欲说还休的浪漫,月朦胧鸟朦胧。
务实的地下党体会不到,精神奕奕地准备明天吹响打入敌军内部的号角。季中临起身拽拽衣服,“走了。”
沉一凝送他出门,临别赠言,“如果丁广生不配合,你诱惑一下他。”
季中临笑着点头,当时从水里把这女人捞上来,还以为是个怂包,没想到是个厉害角色。
第二天下午上课,讲课老师换成一位年轻男老师。水平明显比梁铭章差的远。梁铭章能把复杂的理论简单化,这男老师把简单的小球匀速运动讲得比天体运行还复杂。
一下课,丁广生迫不及待的抱怨:“这帮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物理学家,不是推木块,就是高空抛物,天天研究些有的没的,完了还整出一堆理论,糊弄人呢不是。”
“你当然理解不了物理学家。”季中临说,“你就是个物。非要加个修饰词的话,废物。”
“找练呢你。”丁广生不客气。
季中临冷哼一声,“我还没找你算帐呢,未经我允许,私自去找我对象说什么结婚申请被退回的事,弄得她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
丁广生气势一下子垮下来,“我那不是为你着急。”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现在好了,我对象跟我掰了。”季中临叹了口气,“看来,命中注定,我和佩云有缘分。”
“打住!季中临你这个人变心怎么比变天还快!我都替你对象不值。”丁广生有些慌乱,“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你尽管说,只要你别去打扰佩云。”
就在等他这句话。
季中临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思考一会儿,才说:“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你真能帮上忙。”
丁广生问:“什么忙?”
“既然我对象家庭背景不过关,那我就想着给她安一个好的家庭背景。”季中临顿了顿,抬眼看丁广生,“她父母都没了,要不给你爸妈当干女儿?”
“窝草!季中临,这么胆大妄为的馊主意你都能想得出来?”丁广生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不是闹着玩,我爸妈还不得砍死我。”
季中临挑眉:“怎么了?我对象仙女下凡,给你爸妈当干闺女,那是瞧得起你们家。你傻啊,如果她成了你干妹妹,我和她结婚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亲家。”
“你就回去这么劝你爸妈,问你爸稀不稀罕跟我们家当亲家,想不想让我叫他一声干爸,我就不信你爸不愿意!”
“老丁,你想想,将来你跟佩云结婚,我跟沉一凝结婚,你妈儿媳妇的爸是政委,干女儿的公公是司令,普天之下,还有比你妈更最尊贵的女人吗?”
“大院里所有女人都要被你妈踩在脚底下。”
丁广生:“你慢点说,说快了我怕我妈成第二个慈禧。”
“你爹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亲家公官职都比他大,中华上下五千年,找不出一个弹棉花的能超过你爹的丰功伟绩。”
季中临说着,从军用包里取出一张纸,“给你证明信,回去让你爸妈签个字。你妈不识字,按个手印。”
这饼大得差点噎死丁广生,他倒也不傻,“好你个季中临,一早给我下好了套,搁这块儿等我呢。”
他展开证明信,上面的字被风刮歪了,倒成一片:
沉一凝,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收为本人义女,特此证明。
丁广生看完,两眼眯成一条线,“安贞叶吉是个啥意思?”
“我从历史书上抄下来的,肯定是个好词。”季中临说,“你收好了,回去让你爸妈签完字再给我。”
丁广生收起证明信,想了想,说:“我先跟我爸妈说一声,过两天你带上你小媳妇来我们家一趟,别空手。”
“你提醒我了。”季中临抬手整了整丁广生的衣领,“你回家偷你爸一瓶茅台,到时候我提着再送给你爸。”
丁广生拍掉季中临的手,“你爸没茅台?”
“我爸茅台为什么要送给你爸?”
“你媳妇还想不想认我爸当干爹?”
“你还想不想娶佩云?”季中临说,“这事儿咱俩谁也不吃亏,你爸的茅台还是你爸的茅台,不要妄想我爸的茅台成为你爸的茅台。”
丁广生转不过弯,“我该你的啊。”
季中临拍拍他肩膀,“这事办成了,投桃报李,我帮你追求佩云。”
“你咋帮?”丁广生好奇地睁大眼睛。
“这还不简单,我们约佩云出去秋游,荒郊野外的,我找一帮兄弟出来劫个道,到时候你英雄救美,我落荒而逃,高低一对比,佩云肯定对你另眼相看。”
丁广生喜笑颜开,“你这么能豁得出去?”
“我能不能豁出去,就看你能不能说服你爸妈。”季中临说,“不然到时候英雄救美的就是我。”
丁广生拍胸脯保证,“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话说回来,怎么着,你是真稀罕你这小媳妇?她年龄看着不大,有二十吗?”
“快二十了。”
丁广生还想问两句,上课铃响了。
一下午的课,放学后,季中临和丁广生踏出教室,去车棚取自行车,没想到方佩云在车棚等着。
方佩云背着军用挎包,甜笑着露出两个酒窝,把丁广生醉晕了。
“中临,我们一起回家吧。”方佩云忽闪两只大眼睛,往季中临身边走。
季中临推出自行车,抬腿跨上去,看一眼方佩云身后的丁广生,说:“你跟广生一起回吧,我要去找我对象。”
方佩云的脚步定在原地,委屈地想哭。
地下党不懂怜香惜玉,脚蹬子一踩,潇洒离去。
丁广生赶紧推着自行车到方佩云身边,看着她丧丧地脸,趁虚而入,“佩云,别不开心,广生哥带你回去,走。”
方佩云赌气道:“丁广生,你是不是真喜欢我?”
“那还用问吗,全院谁不知道我喜欢你。”丁广生不遗馀力地表真心,“但凡大院里有一条狗不知道我喜欢你,我两巴掌扇聋它。”
方佩云端详丁广生,突然“哇”一声哭出来,“不行,丁广生,你脸太长了,我不喜欢你这大驴脸,你的脸长是季中临的两倍还多一寸。呜呜呜,丁广生,为什么中临还要去找他那个对象?”
“我到底哪点比他那个对象差?”
丁广生正要开口说话,旁边有人喊了一声,“佩云。”
是梁铭章,他下班来取自行车。
方佩云哭着叫了一声,“舅舅。”
梁铭章赶紧走过去,掏出手绢给佩云擦眼泪,“丁广生,你欺负佩云了?”
“冤枉啊,梁老师。”丁广生简单解释,“这不是那季中临谈了个小媳妇,把佩云给气哭了,我安慰她着呢。”
当着方佩云的面,丁广生可不敢夸沉一凝,只能贬低,“季中临那小媳妇长挺好看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把季中临迷得五魂三道。农村来的没什么文化,就会些勾引男人的手段。”
方佩云狂点头,“我妈打电话问了文慧阿姨,文慧阿姨都要气疯了,她还去找那女人,根本劝不动。”
梁铭章说:“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事,佩云你去舅舅那里,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梁老师,我也去。”丁广生积极道。
梁铭章瞥他一眼,“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