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接吻,他没亲过嘴。
沉一凝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却贪恋唇上载来的奇妙触感。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重过鼓点,或许是叠加了季中临心跳的缘故。
脑子里尽是漫山遍野的荒草,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连天。
他的唇软软的,温温的。鬼使神差的,她微微张开嘴,贝齿轻咬,尝了尝滋味。
时雨送春来,花开到荼靡。情愫纷飞的人生空白页,她用最执着的笔尖写下他的名字,落笔一瞬,带着无端端的快乐。
霎时,一股强烈的电流从季中临脚底板以迅猛之势击穿天灵盖,再蔓延全身,肉体凡胎被电秃噜了毛。
抽搐着全身,紧一阵,热一阵,冷一阵,缓一阵。
就在他嘴上乱七八糟,心里七上八下,脑子七扭八扭,拿不准应该推开她,推倒她还是原地爆炸的时候,沉一凝的手轻巧离开了他的脸。
季中临猛然眨了眨眼,憋着气不敢大喘,“你疯了!”
“我没疯。”
“你肯定疯了。”
“我很正常。”
漆黑的眸子兵荒马乱,他据理力争:“正常人办不出这种事。”
沉一凝淡定地说:“你怕了?刺激吗,有意思吗?你再不走,我还亲你。你再来找我,我当着大家的面亲你。”
“……”
他的妈呀!
季中临落荒而逃。
沉一凝瞧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站起身,笑了笑,笑容还未隐退,浓浓的难受夹杂悲凉齐齐涌上来,几乎没给人收回笑意的时间,就这样潮湿了她的心。
那种令人难受的东西大概叫做无望,无望山的高度超过8848米。
她摸了摸唇,一点也不后悔亲他,就象鱼不后悔上岸一次遥望高山。
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李大有才回来。
去了这么久,难道沉卫军没撒谎?沉一凝问他:“你爹真摔了?”
“啊,真摔一跤,没啥大事,脚腕子崴了。”李大有说,“你还看电影吗,不看我送你回家,一会儿人多,乌泱乌泱的不好走。”
沉一凝正有此意,“不看了,走吧。”
李大有拎起小板凳,跟在沉一凝身后,这次她走得不快,不象以前见了他,说不到三句话,要么回自己屋里待着不出来,要么外面遇到,打个招呼,迅速溜走,好象他是传染病。
对沉一凝的这种变化,李大有非常满意。等结婚后,他要把他的小媳妇宠上天,什么活也不让她干,就摆在那里好看。
他偷偷瞧见沉一凝心情不错,还有三天就要结婚了,抑制不住激动的心,问道:“凝凝,结婚穿的衣裳你准备好了么?”
“恩,我表姐结婚时的衣裳,挺新的,也好看。”
李大有一听,她表姐已经嗝屁朝凉卖拔糖了,结婚穿死人穿过的衣服也太不吉利,“要不,我找村里裁缝重新给你做一身,三天时间不太宽裕,但紧赶慢赶多给点钱,肯定能做好。大红色的,裙子配西服,现在城里人结婚都流行这么穿。”
“前阵子,有人请我去镇上打家具,正好碰上一对结婚的,那女人脸盘子比我娘烙的饼还大,长得不是一般磕碜,但穿那身衣服挺打眼,穿你身上,嫦娥也就你那意思。”
“大有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穿表姐的衣服不吉利?”沉一凝瞥他一眼,语气清浅,“她没过上好日子,我穿她的衣服,就是想告诉她,好日子是自己争取来的,死没有用。自己没本事,到地下,还是过苦日子。”
“我不做新衣服,就穿她的。你也不要迷信,做一身衣服不便宜,我们省着把钱花在刀刃上,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我能挣钱,不差那点钱。”
沉一凝说:“婚后不比婚前,尤其,以后有了孩子,你不想让孩子过更好的生活吗?去镇上念书,穿新衣裳,吃肉喝汤,长得象你那么高。”
这番话说出来,把李大有的心活活烫熟了。也就这里没油锅,不然高低滚一遍以证真心。
“你有学问,说啥都在理。”李大有讨好道:“你说啥就是啥,都听你的。”
沉一凝抬头望一眼满天星子,对着其中最亮的那一颗,默默道:“表姐,你在天有灵,下辈子,好好活!”
——
沉卫军晃荡到家门口,尤豫下,没进去,调腚去找他二大爷沉连贵。之前在打谷场看到二丫,顺嘴问了一句,你爹有没有来,二丫说她爹在家。
沉连贵果然在家,叼着旱烟袋,拿小板凳坐在家门口,象一条守门的大黄狗。
沉卫军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二大爷,你咋不去看电影?”
“没什么看头。”沉连贵把烟袋递到沉卫军面前,“抽两口?”
沉卫军对这根烟袋从小好奇到大,二大爷去哪都带着,好象离了谁都能活,离了烟袋子活不了。
他小时候老问,这啥味,比肉还香?
沉连贵就会回答他:“比臭豆腐还臭。”
沉卫军禁不住好奇,抽了一口,入口猛烈,劲儿太大,顶得肺管子疼,咳出一堆眼泪鼻涕。
沉连贵笑道,“小子就是小子。”
沉卫军咳好大一会儿,才止住,抬手抹了抹眼睛,反唇相讥:“抽烟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少抽点,多活两年,以后有命跟着二丫享福。”
沉连贵不听这些,他死了的老婆对这事叨叨一辈子,“你来干啥来了?”
沉卫军想了想,说:“二大爷,一凝好象没有跟中临哥走的打算,我今天问她以后怎么办,她说她还没想好。但我听她话里的意思,估摸最后还是留在沉家庄。”
沉连贵抽一口烟,吐出烟圈,琢磨片刻,说:“她不是不想,她是不敢想。”
“临哥还有三天就走了,回部队报到,再也不回来了,你说咋整?”
这次,沉连贵没吭声。
沉卫军见他二大爷一脸深沉,识相的不打扰,等好大一阵子,也没等来回答,他起身回家。
刚到家门口,遇上看电影回来的季中临。
各自怀揣不可告人的心事,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季中临舔了舔唇,心虚的像踩在棉花上,“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英明神武的战士,改天拍张照片挂你床头,让你欣赏个够。”
沉卫军盯着他瞧,“你嘴怎么了?”
“我,我嘴,怎,怎么了?”季中临哆嗦着手指围着嘴巴摸了好几圈,难道被人亲之后,嘴会大一圈?
“没,没怎么啊,很正常。”他驴唇不对马嘴的又加一句,“我没疯。”
“我看你舔了好几回,还以为你嘴干上火。”沉卫军推开家门,“走了,回去睡觉,做梦娶媳妇。”
季中临想起之前小草说他哥梦谁谁死的事儿,笑道:“你还是别做梦了,再把你媳妇克死。对了,你大姑还好着吗?”
“我大姑挺好的。”沉卫军慢悠悠道,“我大姑夫快不行了。”
季中临:“……”
“你千万别梦见我,不然我死也拉你当垫背的。”
沉卫军说:“自从你来我们村,住在我们家,公鸡不打鸣了,母鸡下蛋少了,我梦见你好几回了。就这都没把你梦死,算你命硬!”
他走几步,转身问:“电影还没结束吧,你怎么回来了?你跟一凝说什么事?”
“党的最高机密你少打听。”季中临抹把嘴,推开东屋的门,“啪”关上门,一头扎床上,脸埋进枕头,研究最高机密。
研究半天,到最后,面红耳赤、抓心挠肺地总结俩字:妈的!
悠悠晚风,溶溶月淡,乱了心扉的岂止一人。
书桌上的一小截蜡烛苟延残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光发亮,可那个看书的人,书本拿倒了,久久停留在夹榆树叶签的一页。
平常她看书很快的,一页又一页,每根蜡烛都觉得没白死,死得其所。
今晚,这根蜡烛死的毫无价值,败给了一个姓季的家伙。
沉一凝合上书,少女情怀飞过天涯海角,掠过高山大川,最后以一声长长的叹息戛然而止。
最后一抹光亮燃尽,屋子陡然陷入黑暗。
她在黑夜里,想三年五年后的光景,想八年十年后的结局。
以后的以后,季中临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在哪里?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在哪里继续着人生?
如果有一天重逢,他不认识她了,她也不会过去打招呼,她只会对满天繁星吐露一个秘密:
其实我跟那个男人有过一段缘分,很短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