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露水打湿了城墙砖石。
城外，日军炮兵阵地。
炮兵少佐渡边一郎举起望远镜，最后一次确认城墙上的目标。
那些在夜色中模糊的轮廓，此刻在晨光里，清晰得有些可笑。
一门，两门，三门
他甚至能数清那些火炮的数量。
渡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一群蠢货！
把炮兵当成步兵用，把城墙当成炮台。
这种战术，陆军士官学校一年级的学生看了都会笑出声。
他放下望远镜，瞥了一眼手表。
五点二十九分。
距离师团长阁下规定的总攻时间，还有最后一分钟。
“都准备好了吗？”
他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是猎杀前的亢奋。
“报告少佐阁下！所有火炮，均已完成最后校对！随时可以开火！”
一名炮兵大尉躬身报告，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狂热。
“哟西！”
渡边满意地点头。
他眼前已经浮现出第一轮炮弹呼啸而出，将长治城墙炸成一片火海的景象。
他耳边甚至响起了那些支那士兵在炮火中绝望的惨叫。
这将是他军旅生涯中，最辉煌的一笔！
他清了清嗓子，挺直腰背，举起了右手，准备下达那个开启死亡盛宴的命令。
然而。
就在他手臂即将挥下的那一刹那。
就在他嘴里那个“放”字即将冲出喉咙的前一秒。
异变，陡生！
一阵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呼啸，毫无征兆地，从长治城的方向，划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
那声音，由远及近，快到令人窒息！
渡边一郎脸上的肌肉瞬间僵死。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缩成了一枚针！
他看到了什么？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黑点凭空出现，拖着赤红色的尾焰，遮蔽了刚刚亮起的天光，朝着他的炮兵阵地，当头砸下！
“敌敌袭！炮击！”
喉咙里，挤出了被扼住脖子般的尖利嘶鸣。
他的思维，被这尖啸声撕得粉碎。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八路军的炮为什么会先开火？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位置？！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但，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答案了。
长治东城墙。
就在渡边一郎抬起手表的前一秒。
林毅冰冷的声音，在陈大年的耳边响起。
“时间到。”
“开火！”
陈大年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一夜！
他胸膛里那股火，早就快要把五脏六腑都烧穿了！
听到命令，他猛地将手里的红旗向下一挥，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开炮——！”
“开炮！开炮！开炮！”
早已在炮位上蓄势待发的炮手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拉动了炮绳！
轰！轰！轰隆隆——！
沉寂了一夜的长治城墙，在这一刻，剧烈地起伏、跳动！
巨大的后坐力，让整座城墙发出痛苦的呻吟！
炮手们被那股声浪震得气血翻涌，耳朵里“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失声。
但他们的脸上，被炮口的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嘴巴却咧到了耳根！
爽！
他娘的太爽了！
把所有的炮弹，一口气全都打出去！
这种感觉，比灌了十斤烧刀子还冲头！
一枚枚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呼啸着，尖叫着，化作一道钢铁的洪流，撕裂长空，扑向了三公里外，那片在林毅脑海中被标记为血红色的区域！
轰——！！！
第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了日军105毫米榴弹炮的阵地上。
剧烈的爆炸，掀起了数十米高的泥土和火焰！
那门被日军视为珍宝的重炮，连同它周围的七八个鬼子炮兵，瞬间被炸成了一堆模糊的血肉碎块！
炮弹箱被引爆，发生了惊人的二次爆炸！
火光冲天，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红色！
渡边一郎被巨大的气浪直接掀飞，在地上连滚了七八圈才停下。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种让他发疯的蜂鸣。
他挣扎着抬起头。
他看到了地狱。
他们的炮兵阵地，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火海！
爆炸声，此起彼伏！
炮弹一发接着一发，精准地砸进他们的每一个炮位！
那些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帝国炮兵，此刻，在火海中胡乱奔跑，互相冲撞，然后被下一发炮弹炸成一团血雾。
一门75毫米山炮，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巨大的炮身被炸得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着，又重重地砸下，将两个正在逃命的鬼子，砸成了两滩分辨不出人形的肉泥。
“不不可能”
渡边一郎趴在地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鲜血和泥土混杂着从他嘴角流下。
他无法理解。
这不是炮击。
这是神罚！
否则，怎么可能解释，对方的炮火，会如此精准？如此致命？
他们甚至连一发炮弹都没有打出去！
耻辱！
一股无法言说的腥甜涌上喉头，渡边一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城墙上。
陈大年和他的炮兵们，全都看傻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远方那一片连绵不绝的火光，和冲天而起的浓烟。
“我我的个老天爷”
一个老炮兵手里的通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发颤。
“打打中了？”
“不是打中了！”
陈大年一把抢过旁边观察兵的望远镜，死死地盯着远方，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发抖。
“是全他娘的打中了！”
“一锅端！”
“咱们把小鬼子的炮兵阵地，给一锅端了！”
嗷——！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炮营，爆发出了一阵掀翻天灵盖的欢呼！
战士们扔掉手里的东西，互相拥抱着，又蹦又跳！
许多人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淌了下来。
赢了！
他们赢了！
所有的喧嚣瞬间静止。
上百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那个站在城楼阴影里、默然伫立的身影上。
那目光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看着神明般的敬畏！
与此同时。
日军师团指挥部。
井边三郎端着一杯热茶，正闭目养神，等待着他的炮兵为他献上胜利的乐章。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城墙被炸塌的巨响。
而是一阵从自己后方传来的，沉闷而密集的爆炸声！
他猛地睁开眼。
手里的茶杯一晃，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他却毫无察觉。
“怎么回事？”
他厉声喝问。
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张脸白得像死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报告报告师团长阁下！”
“炮炮兵阵地遭到支那军炮火覆盖！损失损失惨重！”
“纳尼？”
井边三郎的身体猛地一震，耳中只剩下一片嗡鸣。
他一把揪住那名通讯兵的衣领，几乎是把他提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炮兵阵地完了！”
通讯兵带着哭腔喊道。
“渡边少佐玉碎了！所有的火炮全都被摧毁了！”
完了？
全完了？
井边三郎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他松开手，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吼。
“八嘎！这不可能！”
他堂堂一个甲种师团的炮兵联队！
上百门火炮！近千名专业的炮兵！
竟然被一群土八路，在开火前，就给连锅端了？！
这仗，还怎么打？
他手里最锋利的刀，最倚仗的铁拳，没了？！
一股无法抑制的狂暴和耻辱，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爆发！
“八嘎呀路——！”
井边三郎从胸膛最深处挤压出的、野兽般的嘶吼。
他一把抽出指挥刀，对着面前的地图桌，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劈下！
轰的一声，坚固的木桌，竟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