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看着那两个僵在原地的身影。
突然。
“呵。”
一声极轻的笑，从林毅的喉咙里溢出。
紧接着。
“哈哈”
“哈哈哈哈哈——！”
林毅仰起头，放声大笑。
那笑声穿透了指挥部的屋顶，在长治城的上空回荡。
笑声里，是压抑到极致后，冲破一切的狂喜！
冈村宁次！
老子不仅识破了你的陷阱！
还把你藏在陷阱最深处的底牌，连锅端了！
“快！”
林毅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狂喜瞬间收敛，化作钢铁般的冷静。
“命令部队，立刻封锁全城！”
“王虎，你亲自带人去城北三号仓库！把那里的东西给我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是！”王虎的吼声都变了调。
就在这时！
“报告！”
两名通讯兵，几乎是同时撞开门，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们手里，都捏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报，神情一个比一个紧张。
“司令员！太岳军区转发！总部特急电报！”
“司令员！地委情报网，特急密电！”
林毅的眼神一凝。
他先接过第一份电报。
【林毅、余秋里同志：你部情报准确无误！日军第36师团已渗透至我总部外围区域，敌我双方已交火】
【你部以攻为守，提前预警，挽救！总部已开始紧急疏散】
林毅的手指捏紧了电报纸。
一股巨大的暖流冲上心头。
他做到了。
他赌赢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喜悦，第二份电报的内容，就如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焰。
余秋里凑过来，看着那份电报，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日军华北方面军急电：驻山西第21师团一部、晋城独立混成第4旅团、平汉线第110师团一部，正从南、西、东三个方向，向长治高速机动！】
林毅将两份电报，并排放在桌上。
一份，是来自战友的最高赞誉。
一份，是来自敌人的兵力支援。
捷报与警报并存。
机遇与危机同在。
刚刚攻克长治的狂喜，瞬间被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冲刷得干干净净。
余秋里看着地图上那三个巨大的红色箭头，它们像三把锋利的钳子，正死死地扼向长治。
他们刚刚吞下了一块肥肉，却也让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局之中。
他们被困在了长治。
就在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门被猛地撞开。
王虎兴奋地冲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像是中了头彩。
他手里挥舞着一份刚刚从三号仓库里翻出来的日军清单，声音都在发抖。
“司令！政委！”
“我们我们发财了！”
王虎把那份清单重重拍在桌上，手指戳着上面的文件，激动得语无伦次。
“和那批‘军工设备’一起运输的有几个工人，他们说那批设备不是一条生产线！”
“是三条！”
“三条完整的军火生产线！”
三条！
这个消息，让屋里短暂的交谈声瞬间停止。
王大壮刚坐下的屁股猛地一弹，整个人从椅子上直挺挺地弹了起来。
木头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怪叫，他却浑然不觉。
刘猴子和其他几个参谋，脸上的肌肉先是僵住，随即，一种难以抑制的血色涌了上来，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一条生产线，是救命的甘霖。
三条生产线
那是什么？
那是能建立一个兵工厂的底气！
那是能让他们自己造枪、造炮、造子弹，把战争的主动权从小鬼子手里抢过来的王牌！
这是足以撬动整个战局走向的神迹！
“哈哈哈哈哈哈”
王大壮再也憋不住，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响，仰头爆发出震天的狂笑。
“我就知道！跟着司令员干，没错！”
“小鬼子们这次连裤衩子都赔进去了！”
然而，这足以让任何指挥官血液沸腾的狂喜，却没有在林毅和余秋里的脸上掀起任何涟漪。
林毅的目光，只是在那份清单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他抬起眼，视线越过所有人，重新钉死在旁边那张标满了红色箭头的军事地图上。
他的眼神，吞噬了屋里所有的光线与喧嚣，什么也没剩下。
余秋里更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又沉又重。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王虎激动到发颤的肩膀上。
声音，沙哑干涩。
“王虎，先别高兴。”
他指了指桌上另一份电报。
“看看这个。”
王虎的笑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在喉咙里。
他愣愣地低下头，顺着余秋里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那短短的一行字上。
【日军华北方面军急电：驻山西第21师团一部、晋城独立混成第4旅团、平汉线第110师团一部，正从南、西、东三个方向，向长治高速机动！】
王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份刚刚还让他浑身燥热的战利品清单，此刻捏在手里，滚烫得让他几乎要失手扔掉。
“这这是啥意思？”
王大壮也凑了过来，他那颗被巨大喜悦冲昏的脑袋，还没能处理这个信息。
“啥意思？”
余秋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
他拿起红蓝铅笔，走到地图前，用那只独臂，费力地，将长治城周围的三个点，重重地圈了出来。
晋城。
潞城。
涉县。
然后，他用粗重的红色笔迹，从这三个点，画出三道毫不留情的箭头，狠狠扎向他们此刻所在的中心。
长治！
“意思就是，冈村宁次那个老鬼子，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彻底疯了！”
余秋里每说一个字，笔尖就在地图上加深一分力道，那红色的线条，几乎要将牛皮纸划破。
“他把周边能动的所有兵力，都砸了上来！”
“从三个方向，组成了一个铁钳！”
“要把我们，连人带城，一口吞下去！”
他停下笔，看着地图上那个由三个红色箭头构成的牢笼，一字一顿。
“我们被包围了。”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
却让指挥部里每一个人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