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序野拉着迟意坐回去的时候,梁曦月的脸上已经很难维持住优雅了。
这是第一次,站在祁序野身边的人不是她。
为什么呢。
她哪里会输迟意。
她连鼓点都踩不准,可祁序野就是耐心陪她跳完了一整支舞。
被踩了那么多下,被肘击了那么多下,他一声不吭
梁曦月走到祁序野面前,忍不住和他说:“阿野,我有话想和你说。”
她要告诉他,你这个“妹妹”,根本不如表面乖巧。
她要告诉他,最般配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绝不会是你这个所谓的“妹妹”。
此刻,祁序野的脸在光影里,半明半暗,那样冷漠和温柔的矛盾姿态,同时出现。
他放下了腿,和梁曦月一起去了阳台。
走时,梁曦月转头对着迟意挑了挑眉,讽刺地看了她一眼。
瞬间,迟意望着祁序野离去的背影心脏骤停。
她很慌,想过去,拦住祁序野。
可她刚站起来,便看到眼前偌大而华丽的舞会现场,她懵懵懂懂地低下头,看到的是自己身上精致高定的礼服。
周围人潮涌动,灯光闪耀,音乐声又不知弹到哪一年的古典。
迟意愣愣的,扯着裙子,感觉天旋地转。
蓦然噗嗤一笑出声。
多像啊,像童话。
可灰姑娘装扮而成的公主,注定会在夜晚十二点钟声响起时,重新归于朴素。
那些美好象梦,终会醒来。
迟意有点想哭,因为祁序野跟着梁曦月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她想,再不回头,你就看不到最后的公主了。
因为现在她还是公主,还有些卑微的傲气。
所以祁序野没有回头。
迟意也转过身去,背着他擦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反正泪落了下来。
她的身后,有一道目光,陌生而灸热,也是带着泪的。
有些人,可能一辈子只能见这一次了。
这样盛大的场合,迟意没信心以后自己还能来。
所以她擦干了眼泪,朝着那个美丽而纤弱的妇人走了过去,她象是即将凋零的美丽兰花。
还在枝头,但只要人看一眼,便知道她不久就要落下。
她过得也不好啊。
迟意过去了,沉轻回有一瞬慌乱地想走。
但很快她和迟意想到一起去了。
这次错过,可能就是一辈子。
她先开口:“小意。”
这是她和迟彻花费几个月,在几百个名字里选中的。
她是他们迟来的情意。
迟意没有回答,沉轻回脸色一白,紧张地咬住了自己食指的指节,试图在这人来人往的宴会,维持最后的体面。
她太紧张,一时来不及遮掩她手腕上滑落的衣衫。
迟意停住了脚步,看到了上面青紫交错的伤痕。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为一个烂人,一个拳脚相加的丈夫,放弃她的爸爸。
沉轻回在迟意震惊而心碎的目光里发现了什么,她颤斗着手,差一点捂脸痛哭出声。
迟意最终还是走近了她,她知道她不想认自己,象是来打招呼的小辈一样坐在她旁边,轻声附耳过去,面带笑容。
沉轻回听到她朝思暮想的孩子对她说:“你如果过得好,我会比较释然。”
“可是你这样可怜。”
这一刻,豆大的泪珠落下,沉轻回知道迟意知道了。
那些隐藏在她华丽衣衫下的伤痕,象是外表绚烂,内里腐烂的花朵。
早都烂透了。
她这些年都过得这样不好,这些苦,不为人所知。
却被许久不见,她一直亏欠的孩子知道了。
沉轻回缓和了情绪,尽量让自己平静地开口。
尝试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也象是喜爱小辈的长辈一样,对迟意附耳说:“你过得好吗?”
“祁家那个老二,看着很照顾你。”
这迟来的关心。
迟意勾了勾唇,挤出一个微笑。
“我爸死了以后,他对我最好。”
说完,象是报复一样,迟意起身离开了。
留下沉轻回愣愣品着那句话,狠狠掐住自己的伤口,庆幸没有泪如雨下。
迟意一个人游荡在宴会上,裙子太长她需要用手提着,高跟鞋太高,她要小心翼翼地走着。
音乐怎么还不停啊。
灰姑娘十二点的钟声怎么还没响啊。
迟意觉得太累了。
酒精在她血液里奔跑,迟意觉得还不够。
一点也不刺激。
于是,她又去拿了酒。
迟意喝到第十三杯时,眼前出现了沉司礼。
他拦着她:“你喝的太多了。”
迟意躲开,不想再装乖,抬眼冷冷一瞥:“你关心我,是因为可怜我么?”
沉司礼一愣,“小意。”
此刻迟意确定了沉司礼数次从天而降的理由。
她眨着有些热的眼皮问:“沉司礼,我和梁曦月你更喜欢谁啊。”
这是什么问题。
沉司礼回她:“你喝醉了。”
不回答就是回答,迟意明白了。
她仰头干下那杯沉司礼没拦下的酒,是祁序野最后喝的那杯,干马天尼。
原来是这种味道。
没喝到时心心念念,喝到了好象也没什么特别的。
迟意兴致缺缺地放下酒杯,里面装饰用的绿色橄榄晃了晃。
沉司礼要去扶迟意,祁序野就在这时出现,一把推开沉司礼,接住了她。
熟悉的冷松香,迟意抬了抬头:“十二点钟声响起了吗?”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喝了多少。”
“你管我呢。”
祁序野冷笑:“不想我管你,想谁管你。”
那些被酒精压下的水意,又在眼里泛滥。
祁序野身后是失魂落魄的梁曦月,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迟意站稳了些,略带嘲弄地看祁序野。
“你不是跟梁曦月出去了吗。”
这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她那些拼命隐藏的秘密了。
所以呢,你到底想问什么。
迟意不说话了,推开祁序野就要往外走。
王子和公主的戏份要登场了,灰姑娘该谢幕了。
祁序野扯住迟意,眸光落在她转身的泪花里,“选你。”
迟意抬头:“什么?”
祁序野不语,扛起了眼前那一摊烂泥,迟意在他的肩头挣扎,鱼尾荡漾着成片盛开的花。
她的腿不住摆动,祁序野有些烦躁。
该聪明的时候装傻。
他转头,嘴唇刚好贴近了迟意的肩膀,声音沉沉。
“沉司礼不选你。”
“二选一,我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