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书房。
钱伯庸正临窗而立,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伯庸!伯庸!”
一个与他年岁相仿,身着华服的青年,连门都忘了敲,便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钱伯庸眉头微皱,“张兄,何事这般惊慌?”
来人是城中另一大户,张家的公子,张恒。
张恒几步冲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天大的机缘!”
“哦?”
“宝刹寺!宝刹寺来人了!”
张恒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是寻常僧人,是真正的大人物!”
“谁?”
张恒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戒律院首座,忘尘大师!”
“”
钱伯庸的瞳孔,微微一缩。
忘尘!
这等高僧,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会突然来了凉州府?
张恒见他这副模样,愈发得意,仿佛这消息是他独家所得。
“我刚从我爹那听来的,千真万确!刘家、孙家,还有我们张家,已经凑在一块,商议着要合办一场接风宴!”
“就在明晚,福运楼,帖子已经递了过去,大师那边已经应下了!”
钱伯庸的心,猛地一跳。
能让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老狐狸们,如此兴师动众,联手操办,可见此事分量。
张恒凑上前,用骼膊肘碰了碰他,“伯庸,你家向来礼佛,这等盛事,你们钱家,可不能落于人后啊。”
钱伯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张恒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干笑一声,“我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你可别不当回事此等机会,若是错过,怕是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多谢。”
“我先走一步。”
说罢,他也不管张恒,径直推门而出,步履匆匆。
钱家,正堂。
钱家老太爷早已过世,如今府中的主事人,是钱伯庸的父亲,钱鸿。
此刻,钱鸿正陪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品着新到的茶叶。
那老妇人,便是钱家的老夫人,钱伯庸的祖母。
“父亲,祖母。”
钱伯庸迈步而入,对着二人躬身行礼。
“什么事,这般急匆匆的?”钱鸿放下茶杯,有些不满。
老夫人倒是满脸慈爱,“伯庸来了,快,坐下陪祖母说说话。”
钱伯庸没有坐,只是沉声道:“祖母,父亲,宝刹寺戒律院首座,忘尘大师,如今就在凉州府。”
“什么?”
钱鸿一愣。
老夫人更是猛地站起身,双手合十,脸上满是激动。
“阿弥陀佛当真是佛祖显灵!这等高僧,竟会驾临我凉州”
钱鸿毕竟是生意人,震惊过后,很快便冷静下来,眼中精光一闪。
“消息可准?”
“千真万确。”
钱伯庸将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城中几大家族,已在筹备洗尘宴,就在明日晚上。”
“好!好啊!”
钱鸿一拍大腿,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机缘!”
宝刹寺在陇右道是何等存在?
那是连官府都要礼敬三分的佛门圣地!
平日里,他们这些商贾,便是散尽千金,也未必能见上一面。
如今,人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老夫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快,去库房取我珍藏多年的绘卷珍本,不,不行,将那尊前朝的和田玉佛请出来!我钱家礼佛之心最诚,断不能让别人比了下去!”
姜月初从都司出来,正准备回自己的小院。
“姜大人,请留步!”
她侧眸看去。
是个穿着家仆服饰的年轻人,手里还捧着一张烫金的帖子。
那家仆见她看来,连忙躬身,将帖子高高举过头顶。
“小的乃是张府下人,奉家主之命,特来为姜大人送上请柬。”
“张家?”
她想了想,脑子里没有认识姓张的人。
“一边去,莫要烦我。”
“”
那家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连忙解释道:“大人息怒!并非是在下冒昧,实则是城中几大家族,联名设宴”
家仆不敢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是为宝刹寺来的高僧接风洗尘!就在明晚福运楼!”
“那位大师听闻您年纪轻轻,便能斩蛟的壮举,赞不绝口,说是定要见见您这般人物,这才这才嘱咐我等,务必将您请到!”
宝刹的人?
姜月初的脚步,停了下来。
既已结仇,对方不仅不来寻仇,反而指名道姓,邀请她赴宴?
鸿门宴么?
那家仆见她停下,却迟迟不语,心中愈发忐忑,试探着开口。
“大人您看”
姜月初伸出手,接过了那张请柬。
“我知道了。”
钱少游一回府,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里。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白玉瓷瓶从怀中掏出,放在桌上,借着烛火,翻来复去地看。
瓶身温润,入手细腻。
“合欢菩提露”
他嘿嘿一笑,却又有些苦恼。
“也不知大师是何意思,究竟怎么帮我?”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际,房门被人不耐烦地敲响。
“少游,出来。”
是钱伯庸的声音。
钱少游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瓷瓶揣进怀里,这才不情不愿地拉开门。
“大哥,什么事?”
钱伯庸扫了他一眼,瞅了一眼他的胯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只是淡淡道:“父亲吩咐,明日府中所有嫡系,都必须去福运楼。”
“福运楼?去做什么?”
“为宝刹寺的忘尘大师接风洗尘。”
钱伯庸顿了顿,补充道,“城中几大家族都去了,你明日放机灵点,莫要丢了钱家的脸。”
“啊?”
钱少游懵了。
给大师接风洗尘?
什么意思?
钱伯庸见他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深,冷冷道:“对了,这次宴席,镇魔司那边,也请了人。”
“谁?”
“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位,姜郎将,丑话说在前头,你给我老实安分一点,切莫做出什么荒唐事。”
说完,钱伯庸便转身离去,懒得再与他多说半个字。
钱少游紧皱眉头。
姜月初也要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冰凉的瓷瓶。
脑子里,忽然多出了些画面。
福运楼,灯火通明,高朋满座。
凉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
钱少游一袭白衣,手持折扇,风度翩翩,在一众脑满肠肥的商贾与粗鄙不堪的武夫之间,宛如鹤立鸡群。
角落里,那姓姜的女人独自坐着,一身黑衣,清冷如月,对周遭的阿腴奉承,不屑一顾。
钱伯庸在他身边,神色紧张:“我警告你,此等人物,非是你我能够招惹的,离她远点!”
钱少游只是轻篾一笑,端起两杯酒,径直走了过去。
“姜姑娘,一个人喝酒,多无趣?”
那女人抬起眼,眸子里满是冰霜,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
他却是不慌不忙,将其中一杯酒推了过去,折扇轻摇,悠然开口:“在下钱少游,姑娘若是跟了我,这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何等霸气!何等直接!
姓姜的女人愣住了。
她那冰冷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丝动容。
想来,也是被自己这番王霸之气给折服了。
她看着眼前的酒杯,有些尤豫。
他微微一笑,声音放得更柔:“姑娘放心,酒里没毒。”
那女人终于不再尤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成了!
钱伯庸在不远处,看得目定口呆,脸都白了。
满座宾客,也都停下了交谈,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不过片刻功夫。
那女人脸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一双清冷的眸子,变得水汪汪的,满是春意。
“钱钱公子”
她站起身,身子一软,便要倒下。
他钱少游长笑一声,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那温香软玉,只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大哥。”
他抱着美人,回头看了一眼早已呆若木鸡的钱伯庸,脸上满是胜利者的笑容,“我先行一步了。”
说罢,他便在满堂宾客艳羡嫉妒的目光中,抱着那斩蛟仙子,扬长而去。
只留下他那个好大哥,在原地风中凌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作一声屈辱的叹息。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嘿嘿嘿嘿嘿嘿嘿”
钱少游靠在门框上,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痴笑,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他赶紧擦擦口水,晃了晃头。
啧啧
他钱少游,马上就要让整个凉州府的男人,都体会一下,什么叫羡慕嫉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