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什么人最蔫吧坏,文人肯定排在前三的位置,甚至可以说排在第一的位置。
文人的蔫坏自古就有,杀人不用刀,把别人坑了,对方还得点头哈腰的表示感谢。
老主编作为文人,作为能历经大清,民国到了现在的三朝文人,自然是个中翘楚。
能在文化圈子里混到如今的位置,老主编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更不是什么心胸开阔,有痛苦自己扛的老好人。
自己彻夜难眠,被那该死的断章折磨得欲仙欲死,这种“美妙”的体验,怎么能独享呢?
老话说的好,享受自己享受就行了,痛苦就是要别人共同分担,作为报社的领头羊,遇到好东西必须让大家都感受一下。
于是,第二天一早,当编辑们陆陆续续来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稳,就被老主编以“紧急审稿,集体讨论”的名义,召集到了小会议室。
不明所以的编辑们看着主编那略显憔瘁,却又带着一丝诡异兴奋的脸色,心里还在嘀咕,到底是什么重要的稿子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只有李编辑站在人群后面,不敢出声,生怕被老主编发现。
然后,那叠《艳阳高照》上半部的手稿,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被分发传阅了下去。
当听说是红帆同志的新书时,与会的编辑们都兴奋不已。
这头老母猪又生了?
大家开始传阅小说。
不得不说,经典就是经典,即使提前几年出现那也是经典。
起初,会议室里还很安静,只有编辑们传阅稿纸的声音。
但随着阅读的深入,编辑们的表情开始发生变化。
从最初的好奇,到逐渐被故事吸引的专注,再到看到精彩处的会心微笑或眉头紧蹙,最后。
什么最后,没有最后。
当第一个编辑看到那戛然而止的结尾时,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憋闷。
他看向老主编的眼神全是怨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惹不起,真的惹不起,他只能痛苦地揉了揉脸。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瘟疫蔓延,又象是多米诺骨牌倒塌,一种名为断章痛苦的情绪,迅速席卷了整个小会议室。
哀怨的气息开始弥漫,低低的抱怨声,无奈的叹息声,以及掰手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李编辑坐在角落,继续装鹌鹑,他也没想到老主编玩这么大。
“这就没了?”
“关键时候卡住了?这作者。”
“太难受了。后面到底怎么样了?”
编辑们不敢得罪老主编,但是抱怨几句还是敢的。
而当众人得知,这缺德带冒烟的手稿,是李编辑昨晚“进献”给主编,然后主编今天早上“分享”给大家的时候,所有的怨念和怒火,瞬间找到了目标,那个正在角落里孵蛋的李编辑。
“好你个李卫国。你不当人子。”
“老李,你太不厚道了。自己掉坑里了,还把我们都拉下来?”
“就是。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后半部呢?”
编辑们围着李编辑,七嘴八舌地声讨着,一个个眼神凶狠,仿佛李主编不再是他们的同事了,而是生死仇人一般。
李编辑此刻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本想坑主编一把,没想到老领导更狠,直接来了个“祸水东引”,把整个编辑部都拉下了水,现在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群情激奋的同事,李编辑只能赔着笑脸,起身连连作揖。
“各位,各位。息怒,息怒。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赶紧从兜里掏出香烟。
不管哪个年头,香烟都是缓解矛盾,连络感情的最好媒介之一。
他陪着小心,给在场的编辑们逐一敬烟,男女不限,并且极其肉痛地表示,今天中午他请客,去食堂给大家每人加个肉菜。
足足散了两圈烟,又许下了血本,才勉强将同事们的怒火暂时压制下去。
但空气中弥漫的那怨气,却并未完全消散,只是暂时转移了目标,更多地集中在了那个名叫闫解成的断章,狗作者身上。
“不为人子。”
一个老编辑吐着烟圈,恨恨地总结道,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老李,这后半部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拿来?”
另一个编辑急切地问道。
“这看得不上不下的,太折磨人了。”
李编辑苦着脸,双手一摊。
“各位,老几位,冷静。我也想立刻就看到后半部啊。但咱们都得讲道理不是?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红色岩石》才刚出版,这《艳阳高照》上半部就有四十几万字,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你们觉得后半部可能这么快就写出来吗?就算他是文曲星下凡,也得需要时间构思吧?”
他顿了顿,安抚道。
“大家放心,红帆同志既然把上半部交给了我们,说明他对我们是信任的。如果下半部写完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寄过来,或者通知我的。我们现在催也没用,反而可能打扰他的创作状态。”
这话说得在理,编辑们虽然心痒难耐,但是在坐的都是文人,没有浑水摸鱼的,也知道创作急不得。
躁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老主编见火候差不多了,敲了敲桌子,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好了,既然大家都看过了,也‘体验’过了。有怨气,正说明这本书写得好,勾人,让大家意犹未尽。
这说明红帆同志的创作是成功的。那么,我们现在言归正传,讨论一下这《艳阳高照》上半部的出版问题。”
提到正事,编辑们立刻收敛了情绪,恢复了职业状态。
大家重新坐好,开始就《艳阳高照》上半部的思想性,艺术性,以及市场前景进行研讨。
意见几乎是压倒性的肯定。
故事题材贴近现实,反映农村建设,符合时代主旋律,人物塑造生动鲜明,有血有肉,文笔精湛,可读性极强,虽然只有上半部,但已经展现出了巨大的潜力和吸引力。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该死的断章,但反过来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的叙事策略?
“既然大家都认为没有问题,那么,李编辑。”
老主编看向李卫国。
“你作为红帆同志的责编,这本书的出版流程,就由你负责跟进。这次,我们不走特事特办的特殊信道了,就按照正常的图书出版审批流程来走。”
老主编特意强调这一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特事特办,偶尔一次,可以理解为对优秀作品和特殊情况的重视,但若形成惯例,就容易破坏规矩,引来不必要的非议。
闫解成毕竟还是个新人作者,过于特殊的待遇,对他未必是好事。
按部就班,稳扎稳打,才是长久之计。
“是,主编,我明白。”
李编辑连忙点头应下。
会议结束,编辑们各自回到岗位,开始一天的工作。
只是每个人的心里,都象被一根无鸡毛轻轻搔刮着脚心,时不时就会想起《艳阳高照》里那些人物的命运,期盼着下半部手稿能早日到来。
而李编辑,则开始着手准备《艳阳高照》上半部的出版申报材料,他知道,又一场忙碌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闫解成的小院里。
天刚蒙蒙亮,闫解成就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给弄醒了。
肚子里空空如也,叫个不停。
他这才猛地想起来,昨天晚上光顾着跟读者信件较劲,竟然忘了吃晚饭。
他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都有些发虚。
立刻先烧上一壶热水,也顾不上等水完全开,就着暖壶里还有点温乎的水喝了几口,稍微压了压胃里的不适感。
五柱之力确实强大,但是消化能力也是正常人的一倍以上,所以他特别容易饿。
看看时间,估摸着胡同口的早点摊应该出摊了,他立刻锁好门,小跑着出了院子。
来到早点摊,看着那刚出锅的油条,以及热气腾腾的豆浆,豆腐脑,闫解成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直接要了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又买了三个大菜包子,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食物迅速驱散了饥饿,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吃饱喝足,摸着有些鼓胀的肚子,闫解成满足地打了个嗝。
想了想又打包了十个包子和十根油条。
储物空间应该没味吧。
想了想自己确实矫情,别人饭都吃不上,自己还嫌弃有味?
贱人。
回到小院,先把包子油条收回储物空间,看着桌上,地上那依旧堆积如山的读者来信,昨晚那种头疼的感觉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尤豫和抱怨。
两横一竖就是干,开工。
他给自己鼓了鼓劲,重新坐到桌前,开始看信,并分类,至于回信这事不急,上课的时候就可以干,先看。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为了读者的热情而奋笔疾书时,报社编辑部里,一群专业的文本工作者,正因为他的另一部作品而对他怨声载道。
如果闫解成的系统是怨念系统,那么他估计半天收获的怨念都得爆表。
穿越者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