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解成躲在那丛茂密的枯草后面,屏住呼吸,身体几乎与冰冷的土地融为一体。秋夜的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但他可是八卦掌大成,古往今来,只有董海川仙师才有这份功力,一点点寒气而已。
他能清淅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八卦掌修炼带来的对身体的精妙控制,让他能最大限度地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前方那座废弃砖窑,在黑夜里象一个张开大口的怪兽,隐约的光线和压抑的人声从深处透出,带着一种诱人而又危险的魔力。入口处晃动的黑影,显然是负责望风的喽罗,警剔地扫视着周围荒凉的旷野。
他看到先前跟踪的那两个工人,在入口处似乎与哨兵对上了某种暗号,然后便被放了进去,身影迅速被砖窑内的黑暗吞没。
现在,轮到他了。
闫解成没有立刻行动。他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又陆续有几拨人来到砖窑入口,有的独行,有的三两结伴,都经历了短暂的盘问或核对后才得以进入
他发现,这些人的装扮大多普通,甚至有些破旧,但行动间都透着谨慎。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感觉再没有新人前来,入口处的喽罗似乎也有些松懈,靠在窑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闫解成知道,时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那块之前和闫埠贵来黑市时用过的旧布,熟练地蒙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同时,他再次运转起那套改变体态的诀窍,筋骨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身形似乎比平时矮小了几分,站姿也带上了一种混迹市井气度。
简单来说就是一点点玩世不恭。
做完这些准备,他才从枯草丛后站起身,不再刻意隐藏脚步声,迈着一种六亲不认的步子,朝着砖窑入口走去。
他刚接近到入口十几米的范围,那两个靠在墙上的喽罗立刻就警觉起来,直起身子,目光锐利地投向他。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往前一步,挡住了去路,压低声音,语气生硬:
“干什么的?”
闫解成停下脚步,刻意改变声线,让声音显得低沉沙哑。
“买,也卖。”
他言简意赅,模仿着上次跟闫埠贵来时见过的那些老客的样子。
那壮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蒙着脸是这里的常态,不足为奇。
重点是气质和眼神。闫解成此刻表现出来的沉稳,以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让壮汉心里少了几分轻视。他没再多问,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
闫解成懂规矩,从兜里掏出一毛钱纸币,塞到对方手里。这是“入场费”。
壮汉掂量了一下。
“卖东西,这个钱不够。”
闫解成又放上去四毛钱。
壮汉借着微光看清楚钱数,才侧身让开了通路,挥了挥手。
“进去吧,眼睛放亮点,别惹事。”
闫解成点了点头,没再多话,迈步走进了砖窑那幽深的入口。
一进去,光线骤然暗淡了许多,只有几盏马灯和煤油灯挂在窑壁的凸起处,提供着昏黄摇曳的光亮,将无数晃动的影子投射在坑洼不平的墙壁和地面上,显得光怪陆离。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味,汗味,烟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地下交易的紧张亢奋气息。
规模比他上次去的破庙要小一些,但人也同样不少,粗粗一看,也得有一两百人,大多都遮着脸,低声交谈着,交易在极快的语速和隐蔽的动作下完成。
卖东西的人面前摆着或挎着篮子,麻袋,买东西的人则目光逡巡,查找着自己需要的物资。
闫解成没有急着行动,他先是象一条游鱼般,在人群中缓缓穿行,目光快速地扫过一个个摊位,耳朵捕捉着零星的讨价还价声,熟悉着这里的物价和交易方式。
粮食依然是硬通货,价格比官方牌价高出一大截,猪肉,鸡蛋罕见且昂贵,布票,工业券,肥皂票等各种票据是这里的明星,兑换比例惊人,他甚至看到了有人悄悄展示着手表,钢笔等奢侈品。
他的目标很明确:第一,想办法出手地契,第二,大量采购未来几年急需的各类物资。
地契这种东西,太扎眼,他不敢随便找人问。
他的目光,投向了这个黑市里,看起来最像管理者的人。通常,这种人会待在场地相对中心,位置较好,气定神闲的地方。
很快,他就在砖窑深处一个相对干燥,摆着两张破桌子的地方,看到了目标。
桌子后面坐着三个人,同样蒙面,但姿态放松,眼神锐利,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从容。
他们面前和身后堆放着不少东西,成袋的粮食,捆着的布料,甚至还有几个油桶。周围有几个彪形大汉在来回走动,显然是维持秩序的。
闫解成调整了一下呼吸,朝着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他刚靠近,就被一个维持秩序的大汉伸手拦住,眼神警剔。
“找你们管事的,谈笔生意。”
闫解成压低声音,目光越过大汉,看向桌子后面那个居中而坐,身材干瘦但眼神精明的蒙面人。
他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但叫管事的总不会错。
那干瘦男人抬起眼皮,打量了闫解成一眼,似乎对他这副生面孔有些意外,但看他气度沉稳,不象是一般来零买零卖的小角色,便对那大汉微微颔首。
大汉放下手,但依旧紧紧盯着闫解成。
闫解成走到桌前,离那三爷隔着一张桌子站定。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用意念从储物空间里,将一张地契挪移到手中,然后迅速展开,在三爷面前晃了一下,随即合上,动作快如闪电。
“这东西,收吗?”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桌后的三人能勉强听清。
三爷原本慵懒的眼神,在看清那地契上清淅的官方印章和格式时,瞬间爆出一团精光。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真货?哪来的?”
“祖上留下来的,来路干净,现在急着用钱。”
闫解成早就想好了说辞,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就这一张,能出手就行,价格好商量。”
三爷死死盯着闫解成蒙面布上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地契这玩意儿,在黑市上也属于顶尖的“硬货”,但风险也极大,牵扯太广。
“多大?”
闫解成拿出来以前,早就看清楚了房子。
“西城,一进四合院,全套”
他沉吟了片刻,伸出五根手指,又翻了一下。
“这个数,一口价。东西留下,钱你拿走,以后两清,从不认识。”
他的声音也压得很。
闫解成心里快速盘算,一千吗?
这个价格远低于那套院子的实际价值,几乎算是白菜价。
但他本来就是为了甩掉烫手山芋,换成活钱,这个价格虽然肉疼,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毕竟,这东西在他手里,一分钱不值,还有风险。
“成交。”
他没有丝毫尤豫,干脆利落地答应。然后将那张地契推到对方面前。
三爷似乎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愣了一下,随即对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推到闫解成面前。
闫解成打开布包一角,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大团结”,厚厚一沓。
他没有细数,相信这种级别的庄家不会在明面交易上耍这种小手段。
他伸手接过,然后放回自己的书包,实际上意识一动,直接将钱收进了储物空间。
钱货两清,过程快得惊人。
三爷看着闫解成,眼神闪铄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交易完成。
闫解成不再停留,转身就走,迅速融入了人群。
他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拐过一个弯,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第一步顺利完成,手里有了更多活钱。接下来,就是大肆采购。
他不再耽搁,在各个摊位前快速扫货。他专挑那些耐存储,消耗量大,未来极度紧缺的物资。
“玉米面,这一袋,我要了。”
“高粱米,还有多少?这两袋我全包。”
“盐,粗盐就行,给我来五十斤。”
“火柴,有多少要多少。”
“肥皂,这些我都要了。”
“白糖?红糖?都包圆。”
“还有这些粗布,劳动布,全要。”
他出手阔绰,几乎不讲价,看中了就直接报出远超摊主预期的数量,然后用刚刚到手,还带着油墨香的“大团结”支付。
每买到一批东西,他就找个稍微人少的角落,或者假装整理衣襟,意念一动,手里的东西便瞬间消失,被收进储物空间。
他的储物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实起来。
粮食堆成了小山,盐块和糖袋码放整齐,布料摞在一起,各种日用杂货琳琅满目。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就在他买完最后一批火柴,准备撤离时,眼角的馀光瞥见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老汉蹲在那里,面前只摆着几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以及几本线装的,纸张泛黄的旧书。
闫解成本没在意,准备离开,但目光扫过那些旧书时,脚步却不由得一顿。其中一本的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四个古朴的字。
他心中一动,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