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司李李略作迟疑,本想推拒,转念一想这恰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便应了下来,“好,但你要保证不是偷跑出来的。”
“一言为定!”李成攸伸出手,“拉钩!”
见他如此天真模样,司李李心头莫名一松,又因存了利用之心,泛起一丝愧疚。
最终,司李李伸出纤纤玉手,小指与李成攸勾在一起,拇指轻轻相触。
“好,一言为定!”
“玉兰,备些热水来。”
“是。”
司李李朝门外吩咐,不久,一个清秀的丫鬟便端着热水进屋。
司李李用热毛巾为李成攸擦脸,又递来牙刷与山桃花、草药调制的牙粉。
即便在封建时代,贵族也注重洁齿。有条件者用这等精制牙刷牙粉,贫寒人家则以柳枝揩齿,或以茶水漱口。
丫鬟又送来几样点心。洗漱完毕的李成攸由司李李伺候着整好衣冠,坐在桌前用点心、饮热茶。
二人闲谈许久,司李李借机旁敲侧击,想多探些消息。
李成攸也投桃报李,不经意间透露了些无关紧要的情报。
开窗通风,见朝阳渐起,李成攸起身道:“姐姐,我该走了,再会。”
司李李亦含笑相送。
房门打开,周忠、周义两兄弟果然一左一右,忠于职守地立在门口。
武者精力较常人旺盛,二人闭目运转真气一夜,并不见疲态。
“殿下。”
“殿下。”
二人躬敬行礼。李成攸伸了个懒腰,拍拍他们的肩:“走吧。”
房中。
司李李凭窗望见李成攸在路上向她挥手,也微笑招手。
待马车远去,她笑容顿敛,神色转为凝重。
她目光初时游移,旋即变得坚定。
司李李行至桌前,取出纸笔,将所得情报——包括李成攸的修为进展——逐一写下,并轻扬纸页,待墨迹风干。
司李李将密报卷成细小的纸卷,唤来了贴身丫鬟玉兰。
这丫鬟是她从齐国陪嫁而来,忠心耿耿,是她在庆国唯一能够托付心腹之人。
“务必小心,不可走漏风声。”
说罢便将纸卷收进袖中,端着铜盆佯装无事地退了出去。
望着玉兰远去的身影,司李李眸光微黯,轻轻叹息。
马车徐徐前行。
这段路程本不算长,但周义顾及李成攸宿醉未醒,特意放慢了车速。
宁王府门前。
管家孙福正翘首以盼,满面焦灼。
他原是应嫔娘娘家远亲,因性情敦厚被选来当管家。自李成攸昨日外出未归,他便忧心忡忡整夜未眠。
眼见府中马车归来,孙福急忙迎上前去。
“殿下可算回来了。”
李成攸刚踏下马车,见孙福神色惶急,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孙福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回禀:“司南伯过府来访。”
闻听此言,李成攸先是一愣,旋即想起庆帝曾提及要派笵健担任太傅之事,未料来得这般快。
他顿时面露窘色——毕竟笵健是未来岳丈,而昨夜自己竟在醉仙居与花魁同宿。
虽心中发虚,却也不愿退缩,当即整肃衣冠。
“人在何处?”
“已在客堂等侯一个时辰了。”
“知道了。”
李成攸大步流星跨进府门,径往客堂行去。
然而面对未来岳父,这般自我开解终究收效甚微。
李成攸暗中查看系统情绪反馈。
见得这般反馈,李成攸稍稍安下心来。
笵健对于他夜宿醉仙居一事确实有些不满,但怒气并不算太重,更多的是一种对他不争气的失望。
想到此处,李成攸心头一暖。
这说明笵健已在心里渐渐接纳他这个未来女婿,并且真心希望他变得更好。
说起来,这位未来的岳父对待他,反而比庆帝更象一位真正的长辈。
理清思绪后,李成攸端正姿态,迈步走进客堂。
果然,笵健早已等在那里,单手负后,背对着他站立。
李成攸深吸一口气,上前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成攸见过伯父!”
他在称呼上是费了心思的。
他与笵偌偌尚未成婚,称岳父并不合适,称老师又显得疏远,叫伯父反倒亲近些。
笵健转过身,见李成攸双手交叠、躬身行礼的模样,略感惊讶。
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未来女婿如此举止。在笵健印象中,李成攸一直是个只懂练武、不通文墨、举止粗鲁的莽夫,因此最初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只是皇命难违,才打算先观察看看。
来之前,他已做好面对一个粗俗武夫的准备。
没想到李成攸不仅言行并不粗鄙,反而显得彬彬有礼,加之他相貌俊朗,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气质。
‘看来传言未必全是真的。’
仅这一面,笵健对李成攸的印象已有所改观。
但他面上依旧板着脸,故意冷声道:“我不过是个小小户部侍郎,哪受得起宁王如此大礼。”
笵健神情严肃,看似不悦,却并未有真实情绪波动,显然是刻意试探。
李成攸明白这是在考验他,便正色答道:“小侄与偌偌姐姐自幼相识,您是她父亲,自然也是我的伯父,行多大的礼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您还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礼数本就应当。”
‘有点意思。’笵健不由得对李成攸另眼相看。
他发现这未来女婿不仅懂礼数,说话也条理清淅,与他过去所想的截然不同。
笵健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毕竟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在笵思晰身上看不到什么指望,自然不希望女婿也是个没头脑的人。
这初次见面,倒让他添了几分满意。
看到笵健的情绪反馈,李成攸心中稍安,面上仍不动声色。
他抬头认真问道:“伯父今天来,是为了教导小侄吗?”
“不是。”笵健面色阴沉。
“那……不知伯父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一问,笵健的火气顿时涌了上来。
“哼!”笵健冷哼一声,脸色铁青,“你既然说和偌偌青梅竹马,又即将成婚,那你倒说说,昨晚去了哪里?”
‘果然是来问罪的……’李成攸心中苦笑,却坦然答道:“醉仙居。”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笵健气极反笑,没想到他竟如此坦诚。
李成攸面色平静,缓缓道:“起初不知,后来才明白。”
笵健见他如实回答,怒气稍减,心想只要他认错便罢。
“好,还算诚实,那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李成攸猜到笵健的心思,却无意认错,一脸纯真道:“应该……没错吧?二哥送我厚礼,礼尚往来,我自然该回请。只是我第一次饮酒,确实喝多了,酒后失态这点我反省。”
见他避重就轻,笵健冷笑:“好一个没错,但我听说你还叫了姑娘。”
“确实。”
“还叫了三个?”
“没错。”
“你还让她们陪你喝酒?”
李成攸摇头,“只有两个陪我喝酒,另一个在唱曲。”
‘这是两个三个的问题吗?’笵健脸色更沉。
饶是他脾气好,也快压不住怒火,若非对方是皇子,早已发作。
李成攸却一脸坦然,理所当然道:“伯父息怒,这应该没什么吧?在宫里时,也有宫女照顾我饮食起居,喂我吃东西。若伯父不喜,我以后不用她们便是。”
“?”笵健愣住。
看着李成攸天真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
他久久注视着李成攸,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不含一丝杂质,宛如明澈的宝石。
‘看来真是我先入为主了,李成攸根本不懂什么是寻花问柳,只当那些女子是侍女……’
同样的话,若是出自成年人之口,无论演技多么精湛,都难以令人信服。
但李成攸如今只有十三岁,且素来给人不谙世事、只知练武的印象。
由他说出这番话,确实极具迷惑性。
笵健一时间竟真的信了李成攸,不过片刻迟疑后,又抓住了关键。
李成攸昨夜可是在醉仙居过夜的。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就算心性懵懂,身体却已发育正常。他不懂,难道醉仙居的姑娘也不懂吗?
即便原本不会,被醉仙居的姑娘一教,又有什么学不会的?
笵健负手而立,面色依旧阴沉,继续追问:“可老夫还听说,你昨夜宿在醉仙居,这又作何解释?”
‘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李成攸心中嘀咕,面上却平静地解释:“是的,昨晚侄儿喝醉了,二哥便让醉仙居的司李李姑娘留下照顾侄儿,直到早晨酒醒才离开。”
“那你们晚上做了什么?”
“侄儿醉得厉害,一觉睡到天亮,临走前洗漱一番,用了些早点。”
“仅此而已?”笵健将信将疑。
李成攸抬起头,神情恳切:“自然,不然还能做什么?”
“……”笵健一时语塞。
李成攸象是生怕他不信,立刻补充:“醉仙居的司李李姑娘可以作证,伯父尽可问她,侄儿绝无半句虚言。”
笵健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点头,“好吧,姑且信你。这事你之后自己去向偌偌解释。”
“是,侄儿一定会向偌偌姐姐说明白。”
李成攸心中稍安,以为事情就此了结,但笵健显然不打算就此作罢。
他在椅上坐下,轻啜一口清茶,悠然开口:“虽然此事你未犯大错,却仍做错了一件事,你可知是什么?”
李成攸明白,笵健这是借机考验他。
尽管他一直以耿直武痴的形象示人,但耿直不等于愚钝,更何况身为皇室子弟。有些事未曾接触自然不懂,可接触过的事若还装不懂,就未免太过刻意了。
李成攸点点头,面露难色:“侄儿知道,一开始就不该随二哥出去。”
见他这般神情,笵健有些意外,含笑问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去?”
“伯父。”李成攸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伤心与失望,“即便让侄儿重选一次,侄儿依然会去。”
“为何?”笵健身子微微前倾,颇感兴趣。
“因为他是我二哥。”
笵健沉默了许久,一时无言。
李成攸接着说道:“不论二哥出于何种目的,他确实赠我一份厚礼,无论如何,侄儿都应当有所回报。”
过了片刻,笵健轻叹一声,“在这京都,在这皇室之中,奢谈感情,实在是太过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