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干一边说,一边将墙上的画卷扯下,胡乱揉作一团。
他跪在皇后面前,小心翼翼道:“母后,您就饶了儿臣这回吧,儿臣一定改。”
太子认错的态度虽好,皇后神情却丝毫未缓。
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这儿子向来认错快,却从不真改。
她懒得再多训,直切正题:“你倒还有闲情逸致!李成择那边虎视眈眈,现在李成攸也要开府立衙,你却全无应对,在这儿玩物丧志!”
太子低头静听母训。
“你可知李成攸刚从广信宫出来?李芸睿给了他什么?两名八品高手!”
这下,李成干再也坐不住了,猛地抬头失声道:“什么?!”
他陡然起身,先是震惊,随即涌上难以压抑的嫉妒与愤怒。
‘又是李成攸!’
‘他不过一介莽夫,凭什么得你如此青睐?你为何从不看我一眼!’
李成干内心狂啸,妒火灼烧理智。
他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深掐入肉,脸上尽是怨恨。
‘好,既然如此,我便让你知道——你的选择,大错特错。’
‘朝堂,可不是光会武艺的粗人能混的!’
……
离开广信宫后,李成攸未多逗留,径直回到平湘宫。
他早已察觉有人暗中监视,对方虽隐蔽,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身边的眼线愈发多了。那些人虽不近身,却如苍蝇般不时出现,惹人心烦。
但他并未打草惊蛇,只作不知,一切如常。
“你们二人住后面那间房,三日后随我出宫。”李成攸向周忠、周义吩咐道。
二人沉默寡言,未多问一句,躬敬行礼后便退入房中。
宫中暂无危险,他们也无事可做。
另一边,扮作太监的盖聂朝这头瞥了一眼,继续隐于身份之中。
他是李成攸真正的底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出手。一旦暴露,情势只会更险。
这也是李成攸接受周忠、周义的原因——有两位八品护卫,许多事便不必亲自出手,既能掩人耳目,也降低了暴露的风险。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启程的日子。
前一晚,应嫔拉着李成攸说了许多话,絮絮叨叨,满是关切。儿子即将远行,她忽然觉得有说不完的叮嘱,那些话或许锁碎,却字字句句浸透着母亲的深情。李成攸并未厌烦,只静静听着,直到母亲倦了,才回房歇息。
清晨时分,日光温煦,微风送爽。
王府那头早已收拾妥当,并无太多行李需要携带,连府中仆从也皆已安排就位。李成攸只带了自幼相伴的小李子、小贵子、阮香、碧玉和临安几人。
盖聂与周忠、周义两兄弟自然也要随行,除周氏兄弟外,其馀人已提前前往宁王府安置。
“四弟,四弟!”
院外传来三皇子的呼唤。
李成攸转头,看见这个略显木纳的兄长。李成平虽年长他一岁,身形却单薄许多,两人站在一起,反倒李成攸更象哥哥。
他们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李成攸拍了拍他的肩,含笑说道:“你是我兄长,想必不久也会开府立宅,届时我们仍可常聚。”
“说得是。”李成平心思单纯,闻言便不再难过。
这时,李成攸馀光瞥见一道倩影款款而来。
正是李芸睿。
她今日身着紫色长裙,剪裁合体,风姿卓约。
应嫔迎上前,眉宇间倦色未消,强展笑颜:“有劳长公主殿下来送攸儿。”
“成攸自小与我亲近,我自然舍不得。”李芸睿笑魇如花,朝李成攸悄悄眨了眨眼,带着几分俏皮。
三皇子素来迟钝,应嫔仍沉浸在离别愁绪中,无人留意这细微举动。
“攸儿,出宫后莫要生事,定要安分守己,得了空闲便回来看看……”应嫔这些年来与李成攸相依为命,如今倚靠将离,心绪纷乱,同样的话语反复叮咛,仿佛只要话未说尽,孩子便不会远去。
……
御书房内。
庆帝端坐龙书案后,随手翻阅奏折。这些并非百官奏疏,而是监察院呈报的各部官员近日动向。
“陛下,四殿下求见。”候公公入内禀报。
庆帝颔首:“宣。”
片刻后,李成攸随候公公步入内殿。
“儿臣拜见父皇!”
庆帝搁下奏折,望向眼前身形挺拔的幼子,语气平淡:“今日便要动身?”
李成攸垂首应道:“是,特来向父皇辞行。”
他本不愿前来。
但依照惯例,此时需走个过场,否则徒惹庆帝不悦,于己不利。
“日后有何打算?”
庆帝语中添了几分慈父般的关切。
若非深知其为人,李成攸几乎要被这精湛演技所蒙蔽。
“儿臣当勤修武艺,力求早日突破。”李成攸躬敬作答。
闻此回答,庆帝眉峰微动,既感宽慰又生忧虑。
李成攸未改赤子之心,仍是那般耿直单纯,这般心性倒教人放心,至少这幼子不善权谋,易于掌控。
所忧者,亦在其“心思纯粹”。
武道修行,最忌心思澄明。越是心无杂念,越可能突破那万人渴求的至高境界。
‘若任其这般修炼,或真能成就大宗师······’庆帝心念流转,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蹙眉作关切状:“武道终非正道。当效仿你二哥,参与朝政方是正理。”
瞥见系统提示,李成攸暗自嗤笑。
‘旁人或许受你蒙蔽,我岂会再信你这老狐狸!’
他心中讥讽。
此刻庆帝眉宇深锁,目光恳切,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平日虽喜怒不形于色,然毕竟是当年夺嫡胜出者,演技堪称以假乱真。
就连李成攸都险些被其迷惑。
幸有系统提示令他警醒,后怕之馀又觉荒唐。
李成攸心念飞转,瞬息间已思虑万千。
他武道天赋卓绝,此事毋庸置疑。这些年来,庆帝为遏制其成长,暗中动作频频。
最要紧的是,如今他与长公主李芸睿过往甚密,对方又明确表示支持。若此时再显露对朝政的兴趣,势必招致更大忌惮。
庆帝这番循循善诱,李成攸若是真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恐怕会给自己招来不小的麻烦。
“我师傅是宫典,他是禁军副统领,燕小已这个禁军统领又听命于李芸睿,如果庆帝没有大宗师这张底牌,恐怕出手会更狠……”
庆帝并非昏君,反而颇有才干,具备一位优秀 应有的特质,其中之一便是薄情寡义。
李芸潜的冷血近乎非人,只要他感到权力受到威胁,不论是谁,都逃不过他的算计。
当年的叶叶轻媚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清楚这些,李成攸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了。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低声答道:“可是……可是儿臣不愿参与朝政,只想练武,和那些官员打交道太麻烦了。”
“混帐!”庆帝脸色一沉,语气恨铁不成钢,“武艺只能敌一人,学会治国,才是真正的万人敌之道!”
在李成攸的视野中,系统的情绪提示就浮在庆帝身旁。这两个词条与他此刻的神情反差极大,甚至让李成攸感到一丝不真实。
‘好家伙,你不是皇帝,你是影帝!’
李成攸心中暗叹,表面上仍不服气地答道:“儿臣只要成了大宗师,照样能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那也是大道!”
这话已有些不敬,但他这些年的人设就是如此——不谙世事、耿直,甚至有些愣头青,必须演得逼真。
换句话说,李成攸表现得越愣,他就越安全。
庆帝面色沉重,这次倒不是装的。他冷哼一声道:“成就大宗师何等艰难,天下有天赋的武者多如牛毛,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成?”
李成攸抬起头,目光坚定:“不凭什么,就是觉得只要我继续练下去,总有一天能踏出那一步!”
这一刻,庆帝从李成攸身上感到了威胁。
在他看来,这样的心性反而更利于武道。
不过,他本就是四大宗师中最强的一位,亲身走过那条路,深知其中艰难,因此感受到的威胁并不算多。
说真的,庆帝之所以针对李成攸,无非是图个稳妥。他心知肚明,想跨出那一步,天赋不过是敲门砖,真正关键的是机缘。
就象他自己,当年莫名功力尽失,后来武功恢复,竟也莫明其妙成了大宗师。
但这不代表成就大宗师是件容易事。越是莫明其妙,越充满未知,越难以掌控。
‘还好,总算糊弄过去了……’
李成攸察觉到那一点威胁,也收到庆帝不满的反馈,但他并不太放在心上。
他当然可以装得更无害,可要是收敛得太刻意,反而不自然,容易露馅。
就象太子那样,表面唯唯诺诺,内心比谁都狠,自以为装得天衣无缝,但在庆帝这种高段位的人眼里,一举一动都显得虚伪做作。
“胡闹!”
庆帝厉声斥责,“身为皇子,怎能一心只当个武夫?你若真能成大宗师也就罢了,若不能,岂不是白白浪费光阴?”
李成攸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委屈模样。
他心里清楚,庆帝这老家伙八成又要耍花样。
果然——
“从前你是皇子,贪玩也就罢了。如今你已是大庆的宁王,绝不能做个不通文墨的莽夫。”
庆帝放下奏折,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朕会为你寻一位老师,好好教导你。”
李成攸猛地抬头,语气急切:“父皇,儿臣真不是读书的料,习武才有意思。就算父皇找了老师,儿臣也不学!”
他梗着脖子,死活不肯答应。
庆帝的意图太明显了,就是要他分心,削减他在武道上的投入,把那本就微乎其微的可能彻底掐灭!
李成攸早已盘算好:就算这便宜父皇真给他找老师,他照样可以不学。老师若敢摆架子,就象当初对付张祭酒那样,打一顿就老实了,大不了换人,换一个再打一个。
可庆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若朕让笵健来教你呢?”
‘糟了!’
李成攸心头一震,没想到庆帝这老狐狸竟使出这招绝杀。
他可以跟别人动手,却绝不能对这位未来老丈人不敬。这下是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
一时间,李成攸在心里把庆帝骂了千百遍。
‘老东西,算你狠!’
……
庆帝这一手,连李成攸也没料到。
实在是,太阴了。
明知他不愿学,干脆把笵健搬了出来。
笵健毕竟是李成攸的未来岳父,李成攸就算再冲动也不敢对笵健不敬,只得强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