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李芸睿低应,却未动身,仍躺在李成攸腿上,微微转身,静静倚着。
眼前的湖面已恢复平静,他却无法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如此梦幻,美得不似真实。
二人默然无语,共乘一马,缓缓向营地归去。
李芸睿依偎在李成攸胸前,沉默良久才低语道:“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
李成攸年仅十二,性子率真单纯,她唯恐少年人藏不住心事,将今日种种泄露分毫。
此事若传扬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成攸心知轻重,立即应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他眼含笑意,话锋一转:“今日我们策马踏青,还采了不少鲜花。”
说罢袖袍轻挥,真气拂过花丛,漫天飞花中只见他十指翻飞,转眼便编成个精巧花环,轻轻落在李芸睿发间。
素白衣裙衬得她清丽脱俗,再添上这顶花环,恰似花中仙子临凡。
“小鬼头。”李芸睿以袖掩唇,眉间忧色渐渐消散。
回到营地时,宫人早已收拾停当。燕小已备好马车,躬敬放置踏阶。
这些随从皆是李芸睿亲信,从不多问半句。
“回宫。”
李芸睿淡声吩咐,翩然登车。
待二人坐定,燕小已收阶扬鞭,马车朝着宫城驶去。
夕阳西沉,天边红霞渐染。
李芸睿掀帘望着倒退的景致,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泛起涟漪。
御书房内奏疏堆积如山。
近日各地灾情频发,因赈灾钱粮屡遭贪墨,庆帝已处置数名官员。
朝中官位虽暂有补缺,然李芸潜始终难以安心委任,遂将权柄收回己身,终日埋首案牍。
这般循环周而复始,多年来已屡见不鲜。
然诸般行径皆在监察院掌握之中,待时机成熟,这些罪证便化作利刃,斩落无数乌纱。
情节严重者甚至会遭受抄家灭族的惩罚。
每一次这样的权力更迭,庆帝都会忙碌一番,而国库也会因此丰盈不少。
那些官员贪来贪去,殊不知最终财富还是流回了庆帝手中。
天色渐晚,殿内光线暗淡下来,候公公细心地点亮烛火,随着一盏盏灯亮起,大殿重新明亮起来。
不久,李芸潜批完了今日送来的奏章。
他缓缓放下笔,候公公立即上前清洗毛笔,并将其挂好晾干。
“老四最近在忙些什么?”庆帝随口问道。
这段时间政务繁重,他几乎日理万机,此时才想起这个小儿子。
候公公早已掌握相关消息,他就象个信息库,随时为庆帝提供所需情报。
候公公低头答道:“这几日四殿下每日都与长公主一同外出骑马射箭,早出晚归。”
“连续几天都这样?”庆帝眉头微蹙。
候公公补充:“已经三日了。”
庆帝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做任何事都必有深意。
因此他绝不相信李芸睿只是单纯为了骑马射箭,更大的可能是想拉拢李成攸!
‘这热情未免太不寻常了……’
庆帝陷入沉思。
他觉得李芸睿的举动很反常。
虽然以往李芸睿与李成攸也有往来,但这次实在过于亲近。
一时间,庆帝心中升起诸多猜忌。
‘他们二人,究竟意欲何为?’
沉默良久,庆帝忽然问道:“太子可知此事?”
“?”候公公一愣,面露徨恐,“陛下,老奴……老奴不知……”
候公公惊恐万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虽然经常汇总信息,但太子的动向他是万万不敢打探的。
庆帝只是随口一问,但若他真能答上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就去问问太子。”
候公公尤豫不决,不明白庆帝的用意,一时不知所措。
直到李芸潜一个眼神扫来,候公公浑身一颤,连忙领命退下。
东宫。
与其他皇子不同,太子无需外迁开府。自被册立之日起,东宫便是他的居所,这将一直延续到他继位之日。
内殿里,李成干坐在椅上,面前立着七八名身姿窈窕的蒙面女子。
她们站成一列,各着不同款式的华服。
太子托着腮,目光左右游移,似在尤豫哪一身衣裳最好看。
这时,一名宫人上前禀报:“太子殿下,候公公到了。”
“哦?快请。”李成干整了整衣襟,起身往外殿走去。
他重视的自然不是一名宦官,而是因为候公公乃庆帝近侍,常为陛下传话。
“候公公来了,请坐,来人奉茶。”
“老奴不坐了。”候公公笑容温和。
李成干迟疑片刻,问道:“有旨意?”
候公公直言:“陛下命老奴来问殿下,可知四殿下与长公主之事。”
李成乾心头一紧。
“老四和姑姑?他们……有什么事?”
候公公面色平静,如同设置好的偶人,缓缓道:“这三日来,四殿下每日与长公主外出骑马射箭,日出而行,日暮方归。”
他知道的虽不多,却已足够。
太子一时思绪翻涌——
‘姑姑怎会与老四走得这样近?’
‘当真只是骑马射箭?还是另有图谋?’
‘只顾防笵老二,竟疏忽了老四!’
他又是惊又是急,若非候公公前来告知,还不知李成攸与李芸睿已如此亲近。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令他心神难安。
“只是骑马射箭?可曾说过什么?”太子追问。
候公公摇头:“这老奴便不知了。”
话已传到,他便行礼告退。
望着候公公离去的背影,李成干紧锁眉头,心绪纷乱。
他是众皇子中最似庆帝的一个,表面温善,实则多疑而狠厉。
李成干不信长公主与李成攸往来只为骑射游乐,必有隐秘图谋,否则何必出宫?
这不由他不起疑。
李芸睿执掌内库财权,内库牵连三大坊,是天下最获利之业,更关系庆国经济命脉。
夺嫡之中,李芸睿的支持举足轻重,纵是太子,也需得她相助方能稳固。
若内库财权旁落,李成干的太子之位,恐怕也将随之动摇。
李成干静默许久,蓦然抬眼,眸光清亮。
“不能再等了,必须有所行动!”
他绝不愿束手无策。
李芸睿如今态度暧昧,太子决意早做筹谋,将她拉入自己这一边。
思量再三,他心生一计。
“来人,备上文房四宝!”
宫人迅速备齐笔墨纸砚,铺开一张素白宣纸,镇纸轻压。
李成干立于案前,醮墨挥毫,在纸上细细描画。
他心中浮现李芸睿的容颜,将记忆中那抹倩影一点点勾勒于纸上。
不多时,一位体态婀挪的佳人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李成干画技精湛,在丹青一道上确有过人之处。
他端详着完成的画作,唇角微扬,满意颔首。
“此画定能让姑姑欢心。”
辘辘车轮声里,马车已驶入城中,通过帘隙可见巍峨宫墙。
车内,李成攸端坐如钟,李芸睿则轻倚在他肩头,似已入梦。
她今日确实倦极,甫一登车便沉沉睡去。
骤然闪现的情绪反馈,令李成攸猛然睁眼。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这行字上,双眉紧蹙。
这些年来,庆帝的情绪波动寥寥无几,大多不超过“1”,此前最高纪录不过“10”,此番却直达百点!
若是旁人提供的情绪值,李成攸或可置之不理,但这偏偏来自庆帝。
庆帝是何等人物?
此人素来情绪内敛,昔年区区十点忌惮,便禁足李成攸半年之久。如今猜忌值满百,谁知会掀起何等风浪?
‘莫非是要对我下手了?是因我与李芸睿过从甚密?身份败露了?’
这念头乍现即隐,被李成攸立即否决。
‘不,应当尚未暴露,否则便不止猜忌,而是雷霆震怒。
李成攸心知,往后时日恐难安宁。
无论缘由为何,既招致庆帝猜忌,这老谋深算之辈必有所动。
然眼下局势,无论庆帝意欲何为,李成攸都只能静观其变,步步为营。
好在从庆帝的反应来看,他与李芸睿之间的事并未泄露,只要这件事不为人知,局面再坏也有限。
李成攸正思量间,一个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
李成攸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轻抚下颌,眼中满是戏谑。
‘这就急了。’
‘截胡的滋味,倒真是不错。’
李成攸心情舒畅。
他清楚太子一直对李芸睿有意,只是经他这么一搅,两人往来甚少,远未达成合作。
‘庆帝与太子的情绪反馈前后不过一刻钟,未免太巧了,倒象是庆帝有意透露给李成干的……’
李成攸很快捕捉到关键,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莫非想拿我当太子的磨刀石?’这念头一起,便迅速滋长。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由得一阵无奈。
这些年来他处处藏拙,费心经营耿直的人设,就是不愿步二皇子后尘,成为太子的磨刀石,谁知兜兜转转还是绕了回来。
‘没道理,即便我显露的武道天赋尚可,也不过六品,太子身边高手如云,何况我一直表现得率直无心机,不该突然招致猜忌,就算与长公主走得近些……’
想到此处,李成攸骤然抓住了关键。
‘是了,长公主!’
‘与她往来本无妨,可她手握内库财权,这意义便大不相同了!’
一直以来,李成攸都忽略了李芸睿执掌内库财权这一层,此刻才猛然醒悟。
他顿时明白庆帝为何突然对他心生猜忌——在旁人眼中,李芸睿与他亲近,本身就是一种站队。
而一国的财政命脉握在手中,李芸睿的站队自然分量十足。
想通这一切后,李成攸反而轻松下来。
他合上眼,继续闭目养神。
不多时,马车驶入宫中,燕小已的声音也从外传来:“太子来了。”
长公主睁开眼,瞥了眼身旁的李成攸,语气平淡:“不必理会。”
“是。”燕小已领命,扬鞭驱车继续前行。
他由李芸睿抚养长大,对她绝对忠诚,从无质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