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唯独没有甜。
他本想着陈默这个三年不参加文会的怪人,死读诗书必定不通诗文,临场出丑,谁料居然比自己强。
萧砚舟和陈默都算自己的敌人,既然这样,那就以夷制夷,让陈默对付萧砚舟。
柳元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34;陈师兄这诗实在是精彩绝伦。
此言一出,几个举子憋笑憋得肩膀直颤。
“是啊,柳兄的诗匠心独具,非常适合启蒙。”
这话像往油锅里泼水,顿时炸开一片窃窃私语。
萧砚舟慢条斯理地喝下杯中酒,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七下。
每敲一下,厅内就安静一分。
到第七下时,连柳元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陈默惊得后退半步,连忙抱拳回礼,直呼,“不敢当”。
谁都没想到萧砚舟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夸赞对手。
柳元气得鼻子都歪了,对陈默就夸赞,对自己就侮辱,岂有此理。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中,已经不是简单的请求了,厅内气氛骤然凝固。
萧砚舟本就喝了不少酒,此刻被柳元一激,酒意混着怒意直冲脑门。
他一把推开想要劝阻的李天一,踉跄着走到厅中央,&34;你多次找我那麻烦,我还没与你理论,居然还出言无状,好生无礼,这就是你们国子监的待客之道?
随后他摇了摇头,“哦,你还代表不了国子监,你根本不配让我作诗!”
柳元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脸色由红转白。
萧砚舟却不再看他,转身对着陈默拱手:&34;不过看着陈兄的好诗文,技痒而已。今日我也来附和一首!让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省得总是无能犬吠。
说罢,他抄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脖颈流下,将月白长袍染得斑驳陆离。
萧砚舟仰首饮尽壶中残酒,踉跄几步站定,突然朗声吟出第一句: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起句平白如话,既无华丽辞藻,也无精巧构思。
柳元原本紧绷的脸色顿时松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34;萧公子这是江郎才尽了吗?
萧砚舟恍若未闻,衣袖一甩,继续吟出第二句:
此句一出,满座忽然安静了几分。
柳元张了张嘴,却没能再发出嘲讽,脸上的讥笑渐渐凝固。
萧砚舟依旧没有看柳元一眼,他仰首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将后两句一气呵成:
这十四个字像一把冰刀,剖开了所有虚伪与浮华。
整个崇文阁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柳元呆立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与眼前这个狂生之间,隔着怎样一道天堑。
萧砚舟这才斜睨了柳元一眼,嘴角微扬:&34;如何?柳公子还要指点一二吗?
那语气轻描淡写,却让柳元如坠冰窟。
四句落地,满座皆惊。
这诗看似简单,却字字千钧。
前两句写尽天地苍茫,后两句道破孤高傲世。
没有华丽辞藻,却把雪中意境写得入木三分。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场文会,注定要载入史册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砚舟面前,竟像个痴迷书画的收藏家见到稀世珍宝般,颤抖着双手作揖:&34;萧公子此诗此诗必将名扬天下!
司业激动得胡须直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萧砚舟的衣袖:&34;不知萧公子可还有别的好诗?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满座哗然。
柳元脸色铁青,活像生吞了只苍蝇。
萧砚舟被司业扯得一个踉跄,酒意更浓了几分。
他醉步踉跄却目光如电,突然一脚踏上案几:&34;诸君听好了——&34;
砚台结冰是贡院考生最深的痛,此刻被他说得豪气干云。
柳元脸色已经发青。
余音在梁上绕了三圈才散。
不知谁先起的头,厅内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连司业都忘了规矩,拍案叫绝。
这哪是诗?分明是把今日的科举黑暗都撕开了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