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厂的腐肉咒
城郊的红星罐头厂,废弃了十五年。锈迹斑斑的铁门焊着粗铁条,门楣上的“安全生产”标语褪得只剩模糊的红漆,风一吹,厂区里就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像肉罐头在滚,混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味——老工人都说,那是当年质检员林姐的怨气在飘,十五年前她在车间发现过期肉被重新加工,想举报,结果当天就“掉进”了杀菌锅,连骨头都没捞出来,从那以后,只要有人靠近车间,就会在地上捡到沾着肉糜的罐头盖,盖沿还留着牙印,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我第一次进罐头厂,是二十岁那年。我妈是当年的包装工,总说林姐死得太冤,让我帮忙把她留在储物柜里的笔记本拿回来——那本笔记里记着车间用过期肉的证据,当年没敢交出去,怕被厂长报复。那天下午,我翻进厂区的后墙,车间里弥漫着股酸腐味,比想象中更浓,黑黢黢的生产线像条死蛇,只有最里面的杀菌锅旁,还亮着盏接触不良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锅身的锈迹照得像凝固的血。
我没敢靠近杀菌锅,首奔更衣室。储物柜在最里面的角落,柜门虚掩着,林姐的笔记本就放在隔板上,封面还贴着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工装,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我妈说,那是林姐没出事前拍的,她女儿当时才三岁,总在厂门口等她下班。我刚把笔记本塞进包里,就听见生产线传来“咕噜”声,像罐头在传送带上滚动,紧接着,身后的储物柜突然“哐当”一声全关了,锁孔里竟慢慢渗出肉糜,黏糊糊的,顺着柜门往下淌,把我的鞋都粘住了。
“谁在装神弄鬼?”我喊了一声,回音在车间里绕了圈,只有“咕噜”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东西从生产线尽头往我这边滚。我慌了,掏出手机想照,可屏幕刚亮,就被一股力气打飞,“啪”地摔在杀菌锅旁,屏幕碎成蛛网。借着应急灯的光,我看见传送带上滚过来一排罐头,都是没贴标签的,罐身鼓得像要炸开,罐口的铁皮己经生锈,竟慢慢渗出暗红的液体,滴在传送带上,发出“滋滋”的声,像在腐蚀铁皮。
更吓人的是,最前面的那罐罐头,罐盖突然“砰”地弹开,里面滚出块带毛的肉——是块猪皮,上面还嵌着根人指甲,粉色的甲油没褪干净,跟我妈说的林姐生前涂的颜色一模一样。我胃里一阵翻涌,转身就往车间外跑,刚到门口,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是根肉筋,从罐头里扯出来的,细得像线,却韧得扯不断,勒得我脚踝生疼,渗出血珠。我回头一看,杀菌锅的盖子“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锅里飘出股白雾,雾里隐约能看见个女人的影子,穿着工装,右手举着本笔记本,正是林姐的模样,她的脸被白雾遮着,只有嘴角往下撇,像在哭。
“把笔记还我”女人的声音飘过来,带着股热气,我后背瞬间冒冷汗——那热气里裹着腐肉味,跟罐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我看见林姐的影子慢慢从锅里走出来,右手的笔记本上沾着肉糜,左手却空荡荡的,袖口往下滴着暗红的液体,滴在地上,竟慢慢汇成了行字:“他们用我的手熬肉糜”
我吓得连滚带爬地冲出车间,笔记本掉在地上,全家福从里面滑出来。我回头捡照片时,看见杀菌锅旁的应急灯突然爆了,火花溅在传送带上的罐头,罐身“砰砰”炸开,里面的肉糜溅得满地都是,其中一块肉上,竟嵌着半枚戒指——是枚银戒指,上面刻着个“林”字,我妈说过,那是林姐结婚时戴的。
回家后,我把这事告诉了妈。她坐在沙发上哭了半宿,才说:“当年林姐发现厂长用过期肉,还把变质的肉糜重新回锅,就偷偷记在笔记本上,想拿去举报。厂长知道后,把她叫到车间,说要‘谈谈’,结果当天就传出她掉进杀菌锅的消息。后来我去收拾她的东西,发现笔记本不见了,厂长还警告我别多嘴,不然让我跟林姐一样‘失踪’。”妈抹了把眼泪,“她是想让我把笔记交出去,让那些人偿命,可我当年怕啊”
我这才明白,林姐的笔记本里,藏着能让厂长坐牢的证据。可没过几天,罐头厂就来了群开发商,说要把厂区改成商品房,带着挖掘机就往里闯。我妈拦着他们,说里面闹鬼,可开发商的老板笑她迷信,还说“就算真有鬼,我也能把它挖出来卖钱”,说着就指挥挖掘机拆车间的墙。
当天晚上,开发商的老板就跑来找我家,脸色惨白,说拆墙的时候,挖掘机从墙里挖出了十几个罐头,每个罐头里都嵌着块人骨,有手指骨、脚趾骨,还有块颅骨,上面留着道钝器伤——跟当年林姐“掉进”杀菌锅后,厂长对外说的“意外撞击”伤痕一模一样。更怪的是,那些罐头的标签上,都印着林姐的名字,日期是她出事的那天,罐身还写着行字:“欠我的,得用命还。”
老板想把罐头扔了,可刚碰到罐身,手指就被罐口的铁皮划破,血滴在罐身上,罐身突然“砰”地炸开,里面的人骨竟自己拼起来,变成了只手,抓着老板的手腕,往他嘴里塞肉糜——是从罐头里溅出来的,带着股腐臭味,老板惨叫着挣扎,可手却像被焊在嘴上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肉糜往喉咙里灌,脸慢慢变成青紫色,像被肉糜噎住了。
我妈赶紧拿出林姐的笔记本,翻开最里面一页,里面夹着张纸,是厂长的签字——承认用过期肉,还承认是他把林姐推进杀菌锅,再把她的尸体剁碎,混在肉糜里做成罐头,埋在墙里。我妈把纸递给老板,说:“你把这个交给警察,再把墙里的罐头都挖出来好好埋了,林姐就不会再找你了。”
老板照做了,警察很快就抓了当年的厂长和几个帮凶,他们对用过期肉、杀害林姐的事供认不讳。可没过多久,罐头厂又出了怪事——拆楼的工人说,夜里总能听见车间里传来“咕噜”声,还能看见传送带上有罐头在滚,滚到杀菌锅旁就消失了,锅里还飘着白雾,雾里有个女人在笑,手里拿着本笔记本,旁边站着个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像林姐的女儿。
我妈说,那是林姐的女儿当年在厂门口等她,没等到,魂也跟着留在了厂里。于是我们买了些小女孩的玩具,还有林姐的笔记本,一起送到罐头厂,放在杀菌锅旁,还烧了些纸钱,说:“林姐,你的冤屈报了,带着孩子走吧,别再守着这伤心地了。”
烧完纸钱的第二天,开发商说车间里的腐臭味消失了,夜里也没再听见“咕噜”声。我去厂区看了看,杀菌锅旁的地上,留着朵小纸花,是用烧剩下的纸钱做的,旁边还放着半块罐头盖,盖沿的牙印不见了,只刻着个“谢”字。
后来,罐头厂改成了商品房,我家也搬了进去。有天夜里,我梦见自己走进了以前的车间,看见林姐抱着女儿,坐在传送带上,手里拿着笔记本,笑着跟我说:“谢谢你把笔记交出去,我们终于能走了。”醒来时,我看见窗台上放着朵小纸花,跟梦里的一模一样,花瓣上还沾着点淡淡的肉香——不是腐臭味,是新鲜猪肉的香味,像林姐当年没出事时,在厂里食堂做的红烧肉的味道。
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吃罐头,尤其是没贴标签的罐头,每次看见罐身鼓起来,就会想起罐头厂车间里的场景,想起林姐袖口滴下的暗红液体,还有那块嵌着指甲的猪皮——我知道,有些冤屈就算报了,也会留在原地,提醒着后来的人,别为了钱,丢了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