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缝里的绣花鞋
村南的老坟坡，埋着片没人敢管的孤坟。最靠里的那座坟，坟头塌了半拉，露出道黑黢黢的棺缝，风一吹，缝里就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像有人在里面穿针引线。村里的老人说，那是民国时绣娘柳月的坟，当年她给地主家绣嫁鞋，绣到第七双时，地主儿子嫌她手慢，把她活活钉进了棺木，连带着没绣完的鞋一起埋了，从那以后，只要有人靠近坟头，就会听见鞋跟敲棺的声，还会在坟前捡到只红绣鞋——鞋里总塞着根带血的针。
我第一次撞见绣鞋“勾人”，是十七岁那年。那天我跟同村的阿杏去老坟坡割猪草，阿杏眼尖，看见柳月坟的棺缝里露着点红，伸手一掏，竟摸出只红绣鞋。鞋头绣着并蒂莲，鞋跟处还沾着点新鲜的泥，像刚从土里拔出来的，阿杏拿在手里把玩，说“这鞋真好看，带回去给我妹当嫁妆”。
我劝她赶紧扔回去，老人都说这鞋邪门，她偏不听，把鞋揣进兜里就往家跑。没走两步，棺缝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人在里面踢棺，紧接着，我们身后飘来股胭脂味，淡得像要消失，却缠在鼻尖散不去。阿杏突然“哎呀”叫了一声，说脚腕疼，我低头一看，她的裤脚竟缠着根红丝线，线的另一头，正从棺缝里伸出来，像有人在里面拽。
“快把鞋扔了！”我冲过去想抢她兜里的鞋，可阿杏像被定住似的，首勾勾地盯着棺缝，嘴里还念叨着“还差六双就凑齐七双了”。她的手慢慢伸进兜里，掏出那只红绣鞋，鞋头的并蒂莲竟慢慢渗出血来，滴在地上，瞬间就钻进了土里，棺缝里的“窸窣”声更响了，像有人在里面绣得急。
没等我反应过来，阿杏突然朝着棺缝扑过去，手里还举着绣鞋，像要把鞋塞回缝里。我赶紧拽她，可她的力气大得吓人，指甲都抠进了坟头的土里，指尖渗出血，血珠滴在棺木上，竟被棺木吸了进去，棺缝里传出“咯咯”的笑，像个女人在得意。
就在这时，村里的张婆婆拄着拐杖跑过来，手里拿着把剪刀，对着红丝线“咔嚓”一剪，丝线断了，阿杏“扑通”倒在地上，裤脚的丝线像活蛇似的，缩回了棺缝里。张婆婆指着阿杏兜里的绣鞋，声音发颤：“那鞋是柳月的‘索命鞋’，谁拿了，就得替她绣完剩下的六双，绣不完，就被她拖进棺里当‘针垫’！”
我们把阿杏抬回村，她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了以后，手里总凭空比划着绣鞋的动作，嘴里还念叨着“并蒂莲要绣七瓣鞋跟要钉三颗银钉”。张婆婆说，柳月的魂附在鞋上了，要是不顺着她的意绣鞋，阿杏的手会慢慢变成“绣针”，最后连骨头都得被抽出来当“线”。
没办法，我们只能按张婆婆说的，找了块红绸布，让阿杏绣鞋。可阿杏刚拿起针，针就自己动了起来，在红绸上飞快地绣，她的眼睛首勾勾的，像被人操控着，绣到并蒂莲的第七瓣时，针尖突然扎进了她的指尖，血珠滴在绸布上，竟慢慢变成了朵莲花，跟鞋头的并蒂莲一模一样。
“不好！”张婆婆突然喊起来，“她在借阿杏的血绣‘血莲鞋’，每绣完一双，就得用一个人的血当‘线’，七双鞋绣完，她就能从棺里爬出来，找当年的地主儿子报仇——可现在地主家早没人了，她就会找村里人当替身！”
当天晚上，村里就出了怪事。王婶家的女儿，夜里在灯下缝衣服，针突然自己扎进了她的手心，血顺着针脚渗进布里，布里竟慢慢显出只绣鞋的样子，鞋头还沾着根红丝线，跟阿杏裤脚上的一模一样；李叔家的媳妇，去河边洗衣裳，水里突然浮起只红绣鞋，鞋跟正对着她的脚，她刚想躲，鞋就自己飞过来，套在她的脚上，鞋里的针“唰”地扎进了她的脚心，她尖叫着把鞋甩掉，脚心竟留下个针孔，血像细线似的往外渗。
张婆婆说，柳月己经开始找第二个人了，得赶紧去坟头把棺木撬开，把没绣完的鞋烧了，才能断了她的念想。可我们去老坟坡时，柳月的坟头竟自己塌了，棺木露了出来，棺盖缝里塞着只红绣鞋，正是阿杏绣的那只，鞋头的血莲红得发亮，像刚绣完的。
几个壮丁壮着胆子撬棺盖，撬到一半，棺里突然传出“哗啦”的声，像有东西在里面翻。我们往缝里一看，都吓得腿软——棺里堆着六只红绣鞋，每只鞋里都塞着根带血的针，鞋旁边，躺着具穿着红绣裙的尸体，尸体的手还保持着绣鞋的姿势，指甲又尖又长，像根根绣针，而尸体的脸，竟跟阿杏一模一样！
“那是柳月的‘替身尸’！”张婆婆尖叫着，“她把阿杏的‘魂相’绣在了尸体上，再绣完最后一双鞋，阿杏的魂就会被吸进棺里，尸体就会变成阿杏的样子，从棺里爬出来！”
我们赶紧把阿杏带来，让她看棺里的尸体。阿杏一看见尸体，突然开始疯狂地绣鞋，针在红绸上扎得又快又狠，指尖的血顺着针脚往下滴，滴在地上，竟慢慢汇成了第七只绣鞋的样子。张婆婆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用阿杏的血绣完最后一双鞋，再把鞋和尸体一起烧了，才能把柳月的魂困在棺里。
可刚绣完鞋的鞋跟，棺里的尸体突然“唰”地坐了起来，手里还举着根带血的针，对着阿杏就扎过来。我们赶紧拦着，可尸体的力气大得吓人，指甲都抠进了壮丁的胳膊，血珠滴在棺木上，棺缝里的绣鞋突然都飞了起来，像要把我们都套住。
就在这时，张婆婆突然扑到尸体身上，把手里的剪刀插进了尸体的胸口，尸体发出“嗷”的一声惨叫，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棺里的绣鞋也开始冒烟。张婆婆说，她年轻时是柳月的徒弟，当年柳月被钉进棺时，她偷偷藏了半只绣鞋，现在用自己的血当“引”，能把柳月的魂暂时困住。
可张婆婆的血没流多久，尸体又开始动了，这次，它的手里多了把银钉，对着阿杏的鞋跟就钉过去——只要钉完三颗银钉，第七双鞋就绣完了。我突然想起张婆婆说的，柳月怕“断针”，赶紧找了块石头，对着尸体手里的针砸过去，针断了，尸体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慢慢化成了灰，棺里的绣鞋也跟着烧了起来。
我们以为这事就完了，可第二天，阿杏的手竟开始慢慢变成红色，像被血染过，她的指尖还时不时渗出点血珠，像在准备绣鞋。张婆婆说，柳月的魂没散，还附在阿杏的手上，只要阿杏再看见绣鞋，魂就会醒过来，继续绣剩下的鞋。
上个月，我去老坟坡，看见柳月的坟头又塌了，棺缝里露着半只绣鞋，鞋头的并蒂莲还沾着点血，像刚绣的。风一吹，缝里传出“窸窣”的声，像柳月在里面说“还差最后一颗银钉”。我摸了摸自己的指尖，突然觉得有点痒，像有根针在里面爬——我知道，柳月没找到阿杏，就开始找下一个“绣娘”了，而我，可能就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现在，村里的女人都不敢碰针线，连缝衣服都得用剪刀把线剪断，生怕被柳月盯上。可夜里，我总听见窗外传来“嗒嗒”的声，像鞋跟敲地，有时候还会看见窗台上放着根带血的针，针旁边，总摆着块红绸布，像在等着我绣鞋。我知道，我早晚得替柳月绣完那第七双鞋，不然，我就会变成棺里的下一具“替身尸”，永远困在那黑黢黢的棺缝里，听着她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