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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尽管身体依旧疲惫,但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们向那生命之源的声音靠近。
连走在最前方的张启灵,那永远沉稳的步伐似乎也加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频率。
但他手中的光柱却移动得更加谨慎,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前方每一处岩石的褶皱和阴影,警惕性提升到了最高。
越往前走,水声越发清晰悦耳,从若有若无的细语变成了欢快的吟唱,最后几乎是轰鸣着冲击着他们的耳膜。空气也逐渐被一股充沛的、带着泥土腥气和矿物质清凉的水汽所驱散。吸入肺里的空气,终于不再像刀割一样疼痛。
“哈哈哈!听到了吗?这动静!前面肯定有条大河!”王胖子兴奋得手舞足蹈,已经开始幻想扑进水里痛饮一番的酣畅淋漓。
黑瞎子懒洋洋地调侃道:“胖爷,收敛点,万一是条忘川河,您这一头紮下去,直接就到奈何桥头报道了,连孟婆汤都省了排队。”
“呸!瞎子你个乌鸦嘴!就不能念点好!”王胖子骂骂咧咧,但脸上的喜色掩藏不住,脚步迈得更快了。
张煦也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他舔了舔干得快要裂开的嘴唇,对妹妹鼓励道:“悦悦,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喝到水了!说不定还能洗把脸!” 张悦用力地点点头,虚弱的身体里彷彿又被注入了一丝力气。
然而,就在水声震耳欲聋,似乎转过一个弯就能看到河流真面目的时候,领头羊张起灵却再次骤然停下,手臂如铁闸般横亘,拦住了紧跟其后的吴邪。
“小哥?”吴邪的心猛地一沉。
张启灵没有回答,手电筒光柱如同利剑,笔直地指向通道的尽头。
那里,原本的通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陡然向下、角度险峻的斜坡。
坡面上布满了松动的大小碎石和湿滑得反光的厚厚苔藓。
震耳欲聋的水声正是从这深不见底的坡下汹湧传来,近在咫尺,却又因为陡峭和黑暗而显得遥不可及。
“是个陡坡,很滑,下面情况看不清楚。”黑瞎子凑上前观察了一下,收起了玩笑的语气,墨镜下的目光变得锐利,“哑巴张,感觉不对?”
张启灵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缓缓扫过斜坡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在那些岩石形成的视觉盲区和苔藓异常丰茂的区域反覆探查。他周身那股冷冽的气场似乎更浓了一些。
“有东西。”他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刚刚升腾起的喜悦瞬间被冻结。希望之火的旁边,阴影随之舞动。
“什么东西?难不成这河是阎王爷开的?还有看门狗?”王胖子立刻端起了枪,紧张地左右环顾,彷彿黑暗中随时会扑出什么怪物。
吴三省示意大家保持安静,压低声音问道:“能确定是什么吗?数量?危险性?”
张启灵微微摇头,无法给出更具体的信息,但他的直觉和无数次生死边缘积累的经验在疯狂预警——这片看似通往生机的地域,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怎么办?撤回去?还是另找路?”吴邪不甘心地问。水就在下面,希望近在眼前,放弃实在太难了。
张启灵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身后这支疲惫到极点的队伍。
吴邪眼中的血丝,胖子干裂的嘴唇,吴三省的强撑,还有那两个年轻人几乎快要崩溃的状态。水,是他们此刻最急需的续命良药。
“我下去。”他做出了决定。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危险的选择。独自面对未知,为团队确认安全。
“我跟你一起!”吴邪脱口而出。
“不。”张启灵的拒绝简洁而毋庸置疑,“目标大,危险。” 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和极致的灵活。
吴邪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小哥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明白,这是最优解,尽管让人担心。
张启灵示意其他人后退,在坡顶寻找掩体隐蔽。他自己则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身体重心压低,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滑下了陡坡。
碎石在他脚下几乎没有发出声响,身影迅速被坡下的黑暗和轰鸣的水声吞没。
坡顶上陷入了一种极度紧张的寂静。众人屏息凝神,心脏怦怦直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吞噬了张启灵的黑暗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下面除了持续不断的、几乎要震碎耳膜的水声,再无任何异响。这种对未知的等待,比直面狰狞的怪物更加煎熬。
张悦紧张得指甲都快掐进哥哥的胳膊里了,声音带着哭腔:“哥小哥他不会”
“别瞎说!”张煦打断她,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但还是强作镇定,“小哥厉害得很,肯定没事!他可是可是能跟石头说话的人!”他又搬出了自己那套荒谬的说法来安慰妹妹,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他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黑瞎子和吴三省一左一右守在坡顶最前方,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地注视着下方和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王胖子端着枪,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等待彷彿持续了一个世纪。终于,在令人焦灼的五六分钟后,坡底下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水声掩盖的碎石滚动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手电筒光柱从深渊中划破黑暗,向上方晃动了三下——安全!
“安全!小哥说安全!”吴邪第一个激动地低喊出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王胖子直接瘫坐在地上,用袖子擦着冷汗:“哎呦喂,可吓死胖爷了!这小心脏都快不跳了!”
很快,张启灵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坡底,他打着手势,示意大家可以下来,但必须格外小心,慢行,注意脚下。
高处的观察员通过高精度夜视和声呐设备,艰难地捕捉到了下方团队发现水源、探查陡坡、以及张启灵独自下潜侦查并最终发出安全信号的整个过程。
“目标团队定位到大型地下水源,位于危险陡坡之下。决策者张启灵执行高风险单人侦查,确认区域暂时安全。团队对其指令表现出高度服从与信任。”观察员一丝不苟地记录,并补充分析,“两名年轻血脉体力已近极限,水源发现显着提振其士气。张启灵的侦查决策,可能综合考虑了团队生存需求与潜在风险。”
通讯器另一端,张海客听着汇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族长总是如此身先士卒。” 他的语气复杂,夹杂着敬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似乎觉得族长不应为这些“外人”如此涉险。“继续监视,重点关注水源附近生态,尤其是任何可能对族长构成威胁的因素。”
坡顶上,队伍开始小心翼翼地依次下坡。过程依旧艰难,湿滑的苔藓和松动的岩石让每一步都充满危险。大家互相搀扶提醒,黑瞎子和吴三省在前面探路,用脚试探着紮实的落脚点。张启灵则在坡底接应,随时准备出手稳住滑倒的人。
当张煦终于拉着妹妹,连滚带爬、惊险万分地踏上坡底相对平坦的河滩时,他几乎要虚脱倒地。但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一条宽阔的地下河横亘在面前,河水在黑暗中奔流不息,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手电筒光照过去,河面泛着幽暗的光泽,看不到对岸,不知其深浅几何。空气冰凉湿润,充满了水的气息。
“水!真是水!”王胖子欢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连滚带爬地扑到河边,用手捧起水就要喝。
“胖子!别急!”吴三省赶紧制止,“检查一下再说!”
张启灵已经默不作声地用手电筒仔细探查着河岸附近的水质和情况。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水,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观察了片刻,才对吴邪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扑到河边,像久旱的禾苗遇到甘霖,贪婪地补充着水分。清冽的河水入口,带着一丝甜意和刺骨的冰凉,瞬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彷彿每一个细胞都重新活了过来。
张煦灌了好几大口,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他扭头看到妹妹张悦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心里的一块大石才算落地。他注意到张起灵没有急着喝水,而是静静地站在稍远的地方,目光依旧警惕地巡视着黑暗的河面和四周的洞穴,彷彿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又是他,为我们找到了生路。张煦心里充满了感激。他喝饱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河水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彻底驱散了疲惫和混沌。他看着那个孤独而强大的背影,变强的愿望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他不能永远只做一个被保护者。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补充水分和短暂休整的放松中时,一直凝望着河面深处的张启灵,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手电筒光柱,定格在了河中心某片看似平静的幽暗水面上。那里,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动了一下。只是水声轰鸣,光线昏暗,除了他,似乎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