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来的白色suv飞驰在绕城高速上,车窗大开,燥热的风灌满车厢,带着夏末草木蒸腾的气息和轮胎摩擦沥青的焦糊味。
张悦半个身子探出副驾,张开手臂夸张地大喊:“自由啦——”
她的欢呼声被风撕扯成碎片,马尾辫疯狂地抽打着空气。
张煦单手掌着方向盘,嘴角噙着笑,另一只手搭在窗框上,指尖随着车载电台里吵闹的流行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节拍。
导航屏幕上,代表他们的光点正稳健地沿着规划的西行路线移动。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我说,第一个服务区必须停!”张悦缩回身子,音量丝毫未减,脸上兴奋得发红,“我要吃冰淇淋!吃泡面!把妈不让吃的垃圾食品全吃一遍!”
“出息。”张煦嗤笑一声,瞥了她一眼,“就你这点追求。”
“你懂什么,这叫仪式感!”张悦不服气地嚷嚷,伸手就要去切歌,“这什么吵死人的歌,换我的 pylist!”
“别动!”张煦拍开她的手,“开车呢,我的歌单我做主。”
“专制!独裁!张家腐朽大家长的做派!”张悦夸张地控诉,扑过来抢控制权。
“嘿!危险!”方向盘被带得微微一偏,车身晃了一下,后方立刻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张煦赶紧稳住方向,没好气地吼她,“张悦!坐好!”
“哦。”张悦悻悻然缩回去,嘴上却不饶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跟太爷爷似的。”
“再闹真把你扔服务区不管了。”
“你敢!妈说了让你照顾好我!”
“妈还说让你听我话呢!”
车厢里瀰漫起一点就着的火药味。短暂的自由兴奋过后,常年斗嘴的习惯又佔了上风。两人为走哪条路更快、晚上住哪、甚至空调温度该开几度,都能吵上几句。
天气似乎也感应到这焦躁的气氛,不知不觉变了脸。远处天际线堆起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山,阳光被迅速吞噬,风里带上了土腥气和凉意。
“好像要下雨了。”张悦看着窗外陡然变暗的天色,语气里有点担心。
“正好,凉快。”张煦故作轻松,心里却嘀咕起来。这雨云来得又急又怪,天色沉得发黑,不像寻常的夏雨。
导航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屏幕上的地图扭曲了一下,随即卡住。
“什么破导航!”张煦皱眉,伸手去戳屏幕。
几乎同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前挡风玻璃上,瞬间就连成一片雨幕,能见度骤降。张煦赶紧打开雨刮器,刮片疯狂摆动,却依旧看不清前方路况。
“慢点慢点!”张悦紧张地抓住头顶的扶手。
雨太大了,轰隆隆的雨声几乎盖过了一切。为了安全,张煦不得不降低车速,跟着前车的尾灯小心行驶。导航彻底死机,屏幕一片空白。
“这到哪儿了?”张悦凑过来看,“好像刚才有个岔路口没提示”
张煦心里也没底。雨幕模糊了路牌,他只能凭着感觉往前开。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周围的景色变得陌生,彷彿驶离了主干道,进入了一条更老旧的公路。路面开始颠簸不平。
“哥,不对吧?”张悦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这路况也太差了,不像高速辅路。”
天色越来越暗,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几秒后,滚雷炸响,震得车身彷彿都抖了一下。
“吓死我了!”张悦缩了缩脖子。
就在雷声滚过的刹那,张悦背包侧袋里,那枚她偷偷带出来的、刻着山形纹路的古朴玉佩,毫无征兆地瀰漫起一层极淡的、温润的白光。
光线很弱,被背包布料遮挡,在昏暗的车厢里并不起眼。
但张悦感觉胸口突然一热。她下意识地低头,还没等她看清,又一道闪电劈落!
这一次,闪电彷彿就打在车前不远的路面上,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世界。张煦被强光晃得眼前一白,下意识猛打方向盘试图躲避!
“砰!”
轮胎似乎碾上了什么硬物,也可能是积水打滑,车身猛地一颠,彻底失控,像脱缰的野马般甩向路边!
“啊——!”张悦的尖叫被剧烈的颠簸撞得支离破碎。
天旋地转。张煦死命踩死刹车,双手死死抱住方向盘,试图稳住车子。耳边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暴雨的狂吼、还有自己心脏快要撞出胸腔的轰鸣。
白色suv冲下路基,在泥泞的边坡上颠簸弹跳,最后车头猛地一沉,“咚”一声闷响,戛然而止。
世界突然安静了。只剩下雨点敲打车顶的嗒嗒声,以及引擎盖下传来的、不成调的嘶嘶声。
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来。万幸。
张煦瘫在驾驶座上,大口喘着粗气,耳朵里嗡嗡作响,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缓了好几秒,才猛地转头:“悦悦?你没事吧?”
张悦小脸煞白,惊魂未定地摇头,声音发颤:“没、没事撞哪了?”
“不知道。”张煦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冷雨立刻浇了他一身,让他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
车头陷进了一个泥坑里,估计保险杠碎了,车灯也灭了一个。样子有点惨,但看起来似乎还能开。他环顾四周,心沉了下去。
雨势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晦暗。他们冲下了一条荒凉的旧公路,四周是空旷的田野,远处有模糊的山峦轮廓,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标志建筑。
“这什么地方啊?”张悦也下了车,抱着胳膊挡雨,声音带着哭腔,“导航坏了,手机好像也没信号了!”
张煦摸出手机,果然,信号格空空如也。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环境。
路上几乎没有车。偶尔有一辆驶过,款式却显得异常老旧?
像十几年前甚至更早的车型,破旧不堪,速度缓慢。
远处,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人慢悠悠地路过,车铃叮当作响。这打扮,这车型,也太有年代感了。
他的目光扫过路边一个歪斜的标志牌。牌子上锈迹斑斑,但还能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和图案。
指向的方向地名陌生,而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标志牌的风格和印刷字体,都透着一股属于过去时代的气息。
雨丝冰凉地打在脸上,张煦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
不对劲。
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
他猛地看向妹妹,发现张悦也正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不远处一个斑驳的、印着“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的褪色宣传墙标语。就算是政策推广晚的地方,这字也有点吓人了点。
她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背包侧袋。那里,玉佩散发出的微弱暖意尚未完全消退。
“哥”张悦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极大的恐惧和茫然,“我们这是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