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杭州,空气里已经漫起潮湿的热意。狐恋雯血 无错内容
张煦靠在阳台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铁艺栏杆。楼下院子里,几个小孩正追着一个皮球疯跑,尖笑声刺破午后的沉闷。
“吵死了。”他低声咕哝一句,扯了扯汗湿的t恤领口。
高考结束整整一周,家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本加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空气里塞满了看不见的电荷,压得人喘不过气。
“哥,”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张悦的脑袋探进来,做贼似的压低声音,“爸午睡醒了,在楼下喝茶。妈去工作室了。现在溜,时机正好。”
张煦回头看了眼妹妹。十五岁的张悦,个头才到他肩膀,脸上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婴儿肥,扎着马尾,看起来顶多像个初中生。任谁也想不到,这丫头上个月刚参加完中考。
他们兄妹俩站在一起,说差五岁,没人信,说差两三岁,倒差不多。
这也是他们老张家最见鬼的地方。
他想起太爷爷。九十多岁的人了,头发也是黑的,腰板笔直,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上周还能徒手把院子里那口腌菜的大陶缸搬起来清理底下积的雨水。他爸,海字辈的老么,去年刚过六十五大寿,看起来却像三十齣头,跟他一起出门,常被误认为兄弟。
长寿,青春延缓。张家人刻在血脉里的特质。
代价呢?
张煦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和中指。这两根手指比无名指要长出一小截,指尖平滑,力量感十足。发丘指。也是张家人标志性的身体特征之一。
还有血。
他小时候贪玩磕破了膝盖,血流出来,围着打转的蚊子瞬间嗡一声散开老远。奶奶看到,不是先给他处理伤口,而是脸色微变,迅速用土掩埋了那几滴血,低声告诫他:“小煦,记住,我们家人的血,不能随便让外人看见。”
后来他才知道,那血何止是驱蚊。太爷爷有一次被毒蛇咬了,伤口发黑,他自己用匕首划开伤口,挤了挤血,那黑色竟肉眼可见地褪了。
可这身奇特的血脉,带给他的不光是这些。还有时不时发作的、毫无来由的低烧,身体深处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以及对某些气息、声音远超常人的敏感。家族遗传病,可哥哥姐姐就没这么多事。
太爷爷含糊地提过,是获得力量的代价。
这些秘密,像一层无形的膜,把他和外面那个喧闹普通的世界隔开。
“哥!发什么呆呢!”张悦不耐烦地蹿进来,扯他胳膊,“赶紧的!趁他们改变主意前,咱们得跑!”
高考前,爸妈——主要是妈——松了口,答应他们考完可以去周边自驾游散心,前提是必须有大人跟着。晓说s 追最鑫章結
结果刚考完,负责“监护”他们的堂叔公司临时有事,出差了。
机会来了。
张煦压下心里那点因为隐瞒而产生的小小负罪感,深吸一口气。
叛逆?或许吧。
他被“张家”这两个字困了十八年,从小到大,别的孩子在外面疯玩,他得跟着太爷爷认那些鬼划符一样的古老符号,学怎么在黑暗中听风辨位,怎么用一根手指感知墙壁后的机关。
他受够了这种彷彿从故纸堆里爬出来的生活。
他爸张海辰,明明是海字辈,却彻底脱离了老宅,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凭什么到了他这儿,就得被那些陈腐的规矩绑着?
“东西收拾好了?”他问,声音压得比妹妹还低。
“早好了!”张悦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冒险的光,“背包扔墙外老地方了。路线我规划好了,先往西,听说那边山里凉快,风景绝佳!”
张煦点点头,最后看了眼房间。书桌上还堆着高高的复习资料,墙上是某某大学的招生海报,一切看起来都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应届高考生的房间。
只有他自己知道,抽屉最底层,压着一本太爷爷手绘的星象风水图,还有一枚触手冰凉、刻着模糊山形图案的旧玉佩——奶奶临终前偷偷塞给他的,说是能保平安。
“走。”他吐出这个字,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两人像训练有素的间谍,悄无声息地溜下楼,避开父亲喝茶的书房,从后院堆放杂物的角落利落地翻墙而出。
墙外的小巷安静无人。两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靠在墙根下。
张煦一把拎起自己的包背好,又帮妹妹背上她的。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看着前方巷口车来车往的大街,那是自由的味道。
“出发!”张悦兴奋地一挥拳头,马尾辫在空中划出雀跃的弧线,“张煦同志,属于我们的冒险开始了!”
张煦忍不住笑了一下,揉乱她的头发:“少嘚瑟。路上都得听我的。”
“知道啦,族长大人!”张悦笑嘻嘻地躲开。
族长。张起灵。
“不要叫我族长:”这个名字在张煦心里沉了一下。
听见哥哥不悦,张悦立马改口:“好的,张煦同志。”
那个只存在于家族模糊传说和太爷爷只言片语中的、沉默强大的族长,据说拥有最纯净的麒麟血,身上有着神秘的麒麟纹身,能号令所有张家人。
但他似乎早已抛弃了家族,不知所踪。
有时候张煦会莫名其妙地想,那个族长,会不会也曾经像他一样,厌倦了这一切,所以选择了离开?
他甩甩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
他现在只想离开家,呼吸点不一样的空气。
两人走到巷口,拦了辆计程车。
“师傅,去城西租车行。”张煦拉开车门,让妹妹先上。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后视镜里,自家那栋灰墙老宅越来越远,最终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了。
张煦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结束了。或者说,开始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计程车离开后不久,老宅二楼书房的窗帘动了一下。
他们的父亲张海辰端着茶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眼神复杂难辨。身为海字辈差不多最小的,以前也很受家族爱护,也知道一些家族以前的秘密,面对血脉纯净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更不知道,妹妹背包侧袋里,那枚他以为好好收在家中的山形玉佩,正隔着布料,散发出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凉的波动。
计程车载着两个渴望逃离家族的少年少女,向着未知的前方驶去。
命运的齿轮,在2015年杭州这个闷热的午后,悄然开始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