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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她们永远不懂(上)(1 / 1)

我大抵的确是疯了。

反正自打我莫明其妙的来到这地儿以后好象就没有什么事情正常过。

诊所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挤满了人,或者是曾经完整的人。鲜血,大量的鲜血把地板变成了红色的溜冰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臭味、排泄物的臭味和那种令人作呕的内脏腥气。

一个瞎子靠在墙角,用他那把视若珍宝的铁皮琴死死压着胸前鲜血淋漓的纱布,琴弦崩断了两根,上面还挂着暗红色的肺泡碎末;一个最多四五岁的小女孩,此刻正抱着母亲焦黑的头颅蜷缩在药柜下,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胡乱包扎好,但无论谁靠近,她都会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谁也没法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她怀里夺走。

一个骼膊上纹着一只蝎子的光头大汉——是红蝎帮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诊所外面的岗哨之一,现在正咬着一根木棍,奋力用缠带固定着自己的断腿。而他用来当夹板的东西,竟然是一根带拉环的土造管状炸弹,引信就那么大咧咧地露在外面……

还是那句话:这里根本不再是个诊所,更象是个卫生管理一团糟的屠宰场——刚过完年的那种

所有伤者的眼睛,那些或是浑浊、或是充血、或是已经涣散的眼睛,总是不停的注视着我,看着我的一举一动,就象遭遇海难的人望着最后一根浮木。

小火花像只炸了毛的大橘猫一样在人群中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着招呼着伤员,维持秩序,那件原本就不太合身的背带裤现在已经变成了血衣。诊所的后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有淅淅沥沥滴落着鲜血被抬进来的,也有散发着烤肉的香气冒着烟被抬进来的……处置好的伤员伴随着呻吟被人抬走,或互相搀扶着自行离去,只为给源源不断涌进来的新的伤者腾出哪怕一只脚的地方。

我帮着婆婆处理好一个,然后是另一个,另一个……

婆婆一边麻利地将一个男人血丝糊拉的肠子捋顺塞回肚子里,一边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对我还留在这里表示不满,“年轻人,你应该……”

我却没功夫去思考她说了什么,只是忙着用力将男人肚子上的伤口拉扯到一起,人体腹腔的压力不小,沾满了血和体液的皮肉还黏黏滑滑的,我抬起头对着婆婆扯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示意她赶紧缝合,要不然我酸痛的手指就快捏不住了……婆婆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开始飞速地用钢蛛丝线缝合伤口。

当我们终于把那个男人的肚子缝合完毕时,我的下半身已经变得跟从血池里趟出来一样,走路都啪唧啪唧响。我的手指几乎痉孪,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这时,后门那里突然有人在高喊,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带着极度的惊恐:“快……大家快跑!那边的防线垮了!战斗修女……把这里……包围了!”

这句话就象是一桶水浇进了滚烫的油锅。

我抬头望去,看到陷入骚动的人群先是跌跌撞撞地开始往门外挤,没过片刻又呼啦啦地挤了回来,一进一退颇为喜感。

但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那个我噩梦中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那是沉重的金属靴子撞击地面的声音,铿锵有力,整齐划一。还有伺服电机运转的嗡鸣声,枪械上膛的脆响,火焰喷射器预热时的嘶嘶声。

很多,非常多。

诊所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四面八方都在响。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地面传来的震颤已经让柜台和桌椅都开始咯咯抖动,就象几辆满载的大货车正围着诊所转圈。药柜上的玻璃瓶互相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然后啪的一声,一瓶珍贵的抗生素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手上载来的力道将我的视线拉回婆婆的方向。

她头也不抬,似乎完全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仍旧低着头,一心一意地给一个小伙子的断肢处缠裹着纱布。她的动作依旧麻利,但却多了一分以前从未有过的……肃穆。

大概是觉察到了我想说什么,她先开了口。

“看来只能做到这里咯,”她用力将绷带收紧,打好一个漂亮的结,“不过她们来的比我想象中的晚,七号货栈的孩子们都是好样的……”

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间破败不堪、此刻却又充满了悲壮气息的诊所。

“只不过托了这帮傻瓜们的福,老婆子我这破诊所的大名怕是连尖顶区的贵妇人沙龙里都听到了,国教那帮人不来找这地方的晦气那才是咄咄怪事……”

我感觉自己的咽喉似乎在打结,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婆婆,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吗?那你还……”

婆婆抬起头,就象会读心一样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

“老婆子哪儿也不去!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离开呢?”她将包扎好的小伙子扶起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你呀……有时候聪明得象个神算,有时候又蠢笨得象头格洛克斯兽……”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诊所外面的响动给打断了。

是歌声。

它听起来好象是某种极其神圣、极其宏大的教堂唱诗班的圣歌。许许多多的女声,或清丽,或高亢,或低沉,组成了和谐而极富层次感的大合唱。那是经过无数次排练、无数次洗脑才能达到的完美共鸣。那歌声悠扬,庄严,充满了一种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神圣感。

“……神皇之光,涤荡四方……”

“……异端之血,涂抹圣墙……”

“……以此烈焰,铸就辉煌……”

这歌声通过薄薄的铁皮墙壁传进来,与一墙之隔的这片肮脏、混乱、血腥、充满了痛苦呻吟和绝望哭泣的地狱,形成了堪称荒诞的强烈反差,就象是在屠宰场里播放着莫扎特的安魂曲。

我正听得怔怔出神,却忽见婆婆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不,应该说是瞬息之间面色急变,就象是快速地经历了许多痛苦的回忆一样。

“《奥菲莉亚净化赞歌》……”婆婆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语气森寒得吓人,“她们要放火了!”

她猛地转过身,扫视了一圈屋内或低声抽泣,或面如死灰,或满腔愤怒准备拼命的病弱伤残们,厉声喝道:

“都给我站起来!别这幅将死之人的样子!哼,又在老太婆面前玩这套,那些愚蠢的小丫头片子还不够资格送你们去见神皇!”

她快步走到诊所大门边,奋力一推,轰隆一声将那个伴随了我们无数个日夜的木质柜台推翻在地。里面的药品、器械稀里哗啦撒了一地,平日里她视若珍宝、掉一颗药片都要心疼半天的东西,此刻她看都不看一眼。

只见她弯下腰,在柜台后面墙上露出的一块操作面板上啪啪按了几下——那面板看上去十分陈旧,甚至可以说已经锈死在墙上了,和墙壁浑然一体。我以前一直以为那只是这废弃车厢原本遗留的某种没用的电路板。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动作。

她猛地拉开自己那件沾满了血渍和油污的灰袍,露出了胸口。

那一刻,我眼珠子几乎都要跳出眼框。

我看到她那干瘪枯瘦的胸前,在心脏的位置,竟然镶崁着一个金属圆盘。

那圆盘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血肉之中,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黑色,仿佛金属已经和肉体长在了一起。圆盘周围分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插口和凸起,就象是某种精密的机械设备被强行塞进了人体,令我想到钢铁侠的方舟反应炉。

但最让我惊骇的,是那个圆盘上浮雕的标志。

那是一朵金色的鸢尾花徽。我曾在那些追杀我的黑甲女人身上,无数次见到过这个该死的图案。

“婆婆……你……”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玛尔塔婆婆从墙壁的面板里猛地扯出一根粗大的黑色电线,没有任何尤豫,对着自己胸前圆盘上的某个插口,狠狠地插了进去。

“呃啊——!”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她喉咙深处滚出。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嘎嘎声从手术台那边传来。我扭头一看,只见手术台下方的地板上,一块一米多见方的厚重铁盖板,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

下面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一股带着霉味的冷风吹了上来。

“密道?!”小火花惊叫出声。看来她对这个地方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熟。

“她们永远不懂……”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我看到一道道幽蓝色的辉光,顺着那根导线,从婆婆的胸口流向墙上的面板。那光芒并不稳定,随着婆婆每一次痛苦的喘息而明暗闪铄。

我不知道那是具体的什么原理,但我能感觉到,婆婆正在燃烧她自己的生命。她在用那颗苍老的心脏作为电池,为这扇通往生路的大门泵出最后的能量。

婆婆拉下衣裙,盖好胸前那个正在发光的恐怖设备,又转过头,那张脸此刻苍白得象一张纸。

“所有人!不管你走还是扶还是爬,赶快麻溜的滚进去!”

婆婆扶着墙,那根连接着墙壁的短短电线让她只能站在门边半步的范围内。她看上去仿佛突然间又老了十岁,背更加佝偻了,似乎每一秒钟都有大量的生命力从她体内流失。

“下面的密道能通往废弃的污水处理厂,那是之前走私贩子的路,统统快走!我去拖住她们!”

她喘息着,那只枯瘦得象鸡爪一样的手掌死死地搭在门把手上,又扭头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眼神凶狠得象是一头护崽的母狼。

“看什么看!走啊!”

当诊所里的伤患们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或走或爬或互相搀扶着钻进那个黑乎乎的密道时,我和小火花也忙着搬运和搀扶那些重伤员。大家都尽量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动了外面的死神。

而婆婆,那个一辈子都在救人、嘴毒心软的小老太婆,此刻却挺直了她那早已弯曲的脊梁。

她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苍老、嘶哑,却气壮山河的吼叫:

“艾达修女!你领唱的《奥菲莉亚净化赞歌》为什么从第三节直接跳到第五节?第四节哪里去了?!”

这一嗓子,就象是一道炸雷,瞬间盖过了外面震耳欲聋的圣歌声。

屋外原本悠扬洪亮的歌声,那喷火器加压的嘶嘶声,那整齐的脚步声,突然间全部戛然而止。

那种感觉,就象是播放视频时网络突然卡顿,又好象一只正在打鸣的公鸡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死一般的寂静。

我刚刚把之前被我背来那个妇女塞进地道交给下面的人,忍不住偷偷凑到窗户边上的缝隙向外窥视。

只见外面,火光映照下,打头的是一台三米多高的黑色机甲。那东西就象是一尊魁悟的板甲骑士,身上挂满了写着经文的羊皮纸和骷髅装饰。而在它的胸前,就象那种挂在胸前带娃的背兜一样,挂着一个身穿华丽的黑色铠甲的女人。她伸手抬起头盔的面甲,露出一张满是烧伤疤痕的、狰狞的欧巴桑面容。她一只眼睛是发着红光的电子义眼,另一只眼睛则瞪得老大,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恐惧。

在机甲后面,跟着十数名身穿黑甲、披着红色罩袍的白发女兵。她们已经呈完美的半月形阵型将诊所团团包围,手中的大枪和火焰喷射器黑洞洞的枪口全都指着诊所的大门。

但此刻,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却呈现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机甲上的女人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口阴影里的玛尔塔婆婆。

“玛……你是……”

她鼻孔翕张,剧烈地喘着粗气,面容扭曲得几乎将她脸上的伤疤都掩盖了。

“……玛格丽塔教长?”

突然,她好象闪到了舌头,发出了拉出破音的尖叫:

“你是玛格丽塔!叛教者玛格丽塔!”

这个名字一出,就象是一颗深水炸弹,在外面的修女队伍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些原本像雕塑一样的女兵们纷纷出现了骚动,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低语声响成一片。

“慎言,艾达修女。”

婆婆发出一声冷笑,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哦,不对,现在应该是……修女长艾达女士了吧?”

婆婆挺直了腰杆站在门口,她一只手扶着门框,面对着外面的熊熊火光。她那矮小的背影,在那三迈克尔的钢铁机甲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仿佛不可撼动的山岳一般挺立着。

怀抱母亲头颅的小女孩,带着琴的老瞎子,咳着血沫的妇人……诊所内部,一个接一个的人在她投下的阴影庇护下,如同回巢的蚂蚁,悄无声息地钻进、爬进、或是被抬进地板下面的密道。

“如果我是叛教者,那你这个经‘叛教者’一手洗礼、教导与提拔的修女长,洁天使,圣塞莱佩拉的使徒,岂不是会很尴尬?”

婆婆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住口!!玛格丽塔!!”

机甲上的女人发出近乎嘶吼的咆哮,象是被踩到了痛脚的猫。

“你还敢提及你曾经的职责?!你曾身为谶悔之翼修会教长,执掌深红裹尸布圣库,为众姐妹之表率,身负万千信徒之崇拜,立誓将神皇的光辉洒向泰冈乃至整个节区的每一寸阴暗角落……结果呢!?”

那癫婆越骂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诊所中原本拥挤的伤患已经少了快一半。而此时,她的愤怒仿佛变成了实质的火焰,从她背后的排气管里喷涌而出。

“你背弃了自己的职责!抛弃了自己的姐妹!姑负了大主教的信任!远离了神皇的光辉!消失五十多年!原本高贵圣洁的教长,大修女之位最有力的候选人,如今竟堕落为这阴暗肮脏、充满恶臭与血腥的贫民窟中的老鼠?!”

她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甚至都能通过机甲的扩音器传入我的耳朵,“你让修女会蒙羞!让教廷蒙羞!让他的光辉蒙羞!”

“是五十七年零四个月。”

婆婆平静地回应着,语气淡漠得象是在纠正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这里很脏吗?我可看不出来。”

她装出转头四下打量的模样,但眼角馀光却飞快地扫视着屋内伤患们的疏散情况和剩馀人数。她那原本浑浊耷拉的眼眸,此刻却发出锐利而摄人的精光,象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至少比大教堂里那些铺满镶金丝绸地毯的大厅,每天消耗数千升清水的圣泉,数万支蜡烛的拱廊,摆放着从异星送来的水果的宴会堂……要干净多了。”

她转过头,目光如炬,直视着外面的修女人群,一字一唾沫地说道:

“至于恶臭和血腥?我觉得怎么也比不过堆满征收来的婴幼儿尸骸的智天使工坊,以及活摘所谓异端之人的头颅制造侍服头骨的生产线吧?”

她矮小佝偻的身影站在那三米多高的伟岸机甲面前,就象一只花栗鼠面对着一头银背大猩猩。

但这一幕在我脑海中形成的感觉却刚好相反。

就好象一个母亲叉着腰,低下头训斥着自己那不懂事的女儿。

而那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女儿,除了咆哮,竟不敢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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