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承认,当一个巨人的感觉,真的很爽。
尤其是当你这个巨人,还被包裹在一具厚重到能硬扛反坦克火力的钢铁外壳里的时候。
记得以前听人说过,随着技术的发展,杀戮的门坎会越来越低,人也会越来越麻木。用刀子面对面捅死一个人会带来极大的精神冲击,看着人在自己枪口前冒出血花并倒下就不会有太多震撼,而在显示屏里控制着无人机把别人炸上天,就纯粹跟打游戏一样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们是对的。
我活了二十多年,以前连只鸡都没杀过,但就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我手上已经间接沾了不知多少人的命,而我,除了跟第一次玩《使命召唤》的多人对战一样,有点紧张和兴奋以外,没有丝毫实感。
你可以想象一下那种感觉:你正站在一个类似娱乐城跳舞机的、嘈杂而晃荡的逼仄空间里,眼前戴着vr眼镜,跟在街机厅打枪一样,看着画面中吱哇乱叫的敌人一个个被自己或者队友打得支离破碎。时不时还能感觉自己身上被子弹击中时“砰砰”作响,就象开了震动手柄……嘿,你别说,还挺好玩儿。
这就是我,一个前臭打游戏的、现高达驾驶员,对人生参与的第一场战争的全部感想。
我们乘坐着几艘巨大的、如同飞行砖块般的运输艇,直接降临在了东尼加顿的市中心广场。这里曾经是我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地方,但现在,那座充满了中古风格的宏伟雕像已经被推倒,广场上到处都是燃烧的路障和涂鸦。
战斗从舱门打开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我方那些穿着黑色甲胄和蓝色制服的各式大兵,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复仇之潮,以无可匹敌的效率清理着街道。他们训练有素,战力惊人,在一些外形粗犷的装甲车和武装飞行器的支持下,暴徒和邪教分子的抵抗就象是纸糊的。
而我,就混在这股钢铁洪流之中……划水。
我最终还是没能学会独立操作这套酷毙了的动力甲,但是没关系,在三位骷髅头“代驾”的帮助下,我只需要做一点很简单的操控就够了。左手手指在符文板上敲敲打打,控制行走方向和速度;右手大拇指按住一个按钮,控制眼前画面中的准星进行瞄准,食指扣动扳机开火。我的双腿则完全不需用力,只需要放松地随着机甲的步伐随动就行。嘿,这操作难度,我感觉就算是换成霍金教授来也能开。
我甚至在队伍频道里,再次见到了我的“老熟人”——凯伦队长,他和他手下那些幸存的士兵也在这次平叛的部队串行里,看到他们并没有消失在第一晚要塞那场神秘的骚动中真是太好了。
他似乎也得知了我以高达形态出击的消息,当他看到我这具标志性的象牙白色动力甲时,立刻带着人跑了过来。
“阁下!”他对着我,双手交叠在胸前,立正行了一个我看不懂但感觉很庄重的军礼,粗糙而刚硬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崇敬,“您也来了!有您在,这些异端的杂碎必将被净化!”
我隔着头盔,俯视着这位不久前还把我当成重点看护对象的大块头,就象在看一个小孩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当初共患难时的狼狈还历历在目,这个大块头给我的感觉就象一辆坦克般强大可靠,但现在他和我之间的这副姿态,就象是个小男孩在带着星星眼瞻仰从动画片里走出来的超级英雄。
“咳咳,”我通过外部扩音器,发出了经过处理的、低沉而威严的电辅音,“凯伦队长,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尽你的职责,为了皇……呃,为了正义!”
我本来想学他们喊一句他们的标志性口号,但一时居然没想起来到底是皇帝,神皇还是沙皇什么的……只好临时改了口。
凯伦队长显然没注意到我这小小的口误,他象是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再次向我行礼,然后带着他的人,以一种更加狂热的姿态冲向了下一条街区。
啧,这种被人崇拜的感觉……真不赖,尤其是对我这种原本一文不名的卑微社畜来说。
我举着右手里那门堪称短双管机炮的所谓爆弹枪,对着远处一个还在负隅顽抗的机枪阵地就是一梭子。几发硕大无朋的子弹过去,那个阵地连人带墙一起炸上了天。
“干得漂亮!”我在内部通信里给自己喝彩。
……虽然事后根据战斗记录回放,我才知道那个阵地其实是被一架路过的武装飞行艇用火箭弹端掉的,而我那几发高贵的爆弹,除了在旁边的墙上炸出几个大坑以外,屁用没有。
但这并不防碍我当时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甚至产生了一种“我一个人就能速通这片战场”的豪情壮志。我这种连基本军事训练都没接受过的平头百姓,上了战场本该是纯纯的炮灰,但现在,在这身钢铁外壳和周围一干专业人士的保护下,我却成了全场最靓的仔。
摸鱼划水,偶尔开两枪,还能享受友军崇拜的目光,这仗打得,简直比带薪拉屎还爽。
东尼加顿的城区推进十分顺利。前半段的战斗,对我来说就象一场武装巡游。我通过控制板驱使着我的驾驶员——那个被我起名叫“菜头”的私服颅骨,让它驾驭着这尊钢铁巨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自动跟在装甲车后面,一边欣赏着这座欧洲黑暗哥特风城市的“战地风光”,一边饶有兴致地让我的“炮手”——被我命名为“土豆”的伺服颅骨——去锁定和射击那些冒头的倒楣蛋。
枪炮声、爆炸声、惨叫声……这些在现实中能把人逼疯的动静,传入动力甲内部时只馀温和的杂音,在此刻的我听来,却成了最刺激的bg。我心里甚至一点都不慌,只有不断上涌的兴奋。
但是所谓好景不长。
当部队推进到一片被称为“蜂巢”的局域时,战场的画风突变。
战情通知中说这里是东尼加顿最古老的贫民区,无数高耸的违章建筑像腐烂的树根一样纠缠在一起,建筑之间被蛛网般的空中廊桥和狭窄的巷道连接。我们的装甲车和飞行器在这种地方完全施展不开,庞大的部队被逼无奈,只能拆分成无数个小型战斗单位,徒步进入这片钢铁水泥丛林。
结果就是我们一头扎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几乎就在我们进入“蜂巢”中心地带的瞬间,周围所有建筑的门窗、下水道的井盖、堆积如山的垃圾堆里……无数狂热的敌人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他们象是疯了一样,很多人赤裸着上身,浑身涂满了血红色的符号,挥舞着斧子、带钉子的铁棒,甚至是赤手空拳,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高喊着什么“血祭血神”,朝着我们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狭窄复杂的环境让重武器的作用严重受限,我们的队伍被分割得支离破碎。战斗瞬间从之前的远程点杀,变成了血腥残酷的绞肉机式混战。
我的好心情,也到此为止了。
一开始,我还只是觉得敌人的数量变多了,战斗的难度突然上了一个台阶。我不断对着涌来的敌人开火,但感觉他们怎么也杀不完,攻击效果变得很差。我下意识地想指望队友们发力,但就在这时,我才惊恐地发现……
我的友军们,又他妈发癫了。
耳麦的公共频道里,再次被各种我听不懂但感觉很惊恐的词汇所充斥。
……“混沌恶魔!是放血鬼!”
……“巫术!小心那些火焰!”
……“不!别过来!滚开!”
各种凄厉的惨叫、愤怒的咒骂和濒死的哀嚎交织成一片。
我看到了。我又一次看到了那荒诞绝伦的一幕。
一个黑甲特警,正拼命地和空气搏斗。他戴着覆面的头盔,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他正在用枪托对着空无一物的身前猛砸,嘴里狂乱地嚎叫着“去死!恶魔!”。接着,他象是被什么东西绊倒,突然双手握住枪身,狠狠地把枪托捣向自己的腹部。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猛地竖起枪,把枪口对准自己的面具,扣动了扳机……
“轰!”
动力甲的头盔隔绝了绝大部分声音和气味,但我依然能通过视觉,感受到那一瞬间的血腥与震撼。。
我紧张地环视四周。
完了。
这帮人,又双叒叕磕高了。
很多人都在对着空气射击,或者和自己的影子扭打在一起。还有人突然就朝着身边的队友刀剑相向,嘴里还喊着“恶魔去死!”。更多的人则莫明其妙地在地上嚎叫打滚,疯狂撕扯着自己的盔甲。
最让我脊背发凉的是,那位不久前还英姿飒爽的审判官大人——她把动力甲让给我后,现在穿着一套相对轻便的白色铠甲——此刻也在一边呼喊着什么,一边对着空无一物的角落,挥舞着她那把闪铄着蓝色电光的宝剑。
剑刃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旁边一个倒楣的大兵躲闪不及,一条骼膊被她齐肩斩下。断面平滑如镜,还冒着焦糊的热气,倒是没有流出太多血。
审判官大人甚至没看他一眼,继续对着空气猛砍。
我彻底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
“嘿!醒醒!你们又发什么疯!”
我对着通信器大吼,但除了让自己的嗓音在密闭的头盔里炸响,没有任何作用。我的声音通过外部扬声器发出来,变得巨大、失真,但那些陷入癫狂的友军,似乎根本听不见,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把这具走来走去的白色机甲当成自己人。
我试图象上次一样唤醒他们。
“都他妈给我冷静点!没有什么恶魔!”我用尽全力咆哮。
没用。
一个人都没看我。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我现在被关在一个两米多高的铁罐头里。他们看不到我的脸,听不到我本人那充满“唯物主义正能量”的声音,更不可能象上次凯伦队长那样,通过身体接触被我“强制清醒”。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台会走路会开枪的战斗机器。我的“清醒光环“,被这身厚重的动力甲给完美屏蔽了。
我唯一的“超能力”,失效了。
巨大的恐慌攥住了我的心脏。我茫然地控制着动力甲,在这片混乱的巷战里“哐哐哐”地跑来跑去,想去拉住某个自残的士兵,想去隔开两个正在互砍的队友。但我绝望地发现,除了端枪射击和走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操作这台四倍复杂的挖掘机,去做出“搀扶”或者“拉架”这种精细动作。至于菜头和土豆,它们一个只知道怎么走路,一个只知道怎么打斗,对于控制动力甲进行其他动作无能为力。
我就象一个被锁在驾驶舱里的司机,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外面的人群陷入恐慌,踩踏,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我六神无主,几乎要被这地狱般的景象逼疯的时候,我无意间瞥见了街道的另一头。
在那边,有一群敌军还在一个劲地开火,他们一边打,还一边手舞足蹈地欢呼,那场面,简直比我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非洲战场上的黑叔叔还要夸张。
你们得意个屁啊!我们这一方的人自己在这发癫,你们倒还士气大振了哈?!
然后,我注意到了他们队伍中簇拥着的一个家伙。
那家伙的穿着打扮明显比周围那些赤膊的疯子要华丽得多,一身黄铜色的、布满尖刺的盔甲,头上还戴着一个狰狞的牛角盔。他没有直接参与战斗,而是站在一个用尸体堆起来的高台上,象个三流乐团的指挥家一样,正在跳大神。
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对我们这边指指点点。而每一次他把手里的巨斧向下一挥,我们这边就会传来一阵更加凄厉的惨叫,混乱也会加剧一分。
看得我火冒三丈。
妈的,又是这种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上次在教堂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打仗,能不能来点堂堂正正的对波,别老是搞这些盘外招行不行!
就是你小子在搞鬼是吧?行,老子今天弄死你!
“警报!警报!右臂及右侧胸甲遭受亚空间能量侵蚀,灵能穿刺导致结构层出现破裂!”
耳边,那个毫无感情的呆板机械音又响了起来。那是我的“装填手兼工程师”——被我起名叫“板栗”的伺服颅骨。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也失常了,不停地报警。一会儿说我的腿被砍了,一会儿说我的背被烤了,现在又说我胸口破了个洞。可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头盔显示器上的装甲状态图也好端端的,绿油油一片。
要按照它报的警,我现在都应该快成一堆破铜烂铁被回收了。而实际上,除了对面打来的轻武器子弹和激光像下冰雹一样,在我的装甲表面进行着叮叮当当的艺术创作以外,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闭嘴!你个傻东西!”我被它吵得烦躁不已,不由得在通信里破口大骂,“给我好好看看,装甲哪里坏了?!啊?!”
我的怒吼,似乎通过某种数据连接传递了过去。
“收到指令,正在重新校准认知矩阵……更新装甲状态……更新完毕,装甲完整度97,未发现结构性损伤。”
然而,还没等我松一口气,这逼又开始鬼叫了。
“警报!左腿关节遭遇恶魔蛮力撕扯,动力管线受损!警报!左侧腰部被符文武器割裂,外部装甲出现剥离现象!”
如果我的手能动的话,我现在一定已经捂住了脸。我算是看出来了,不是友军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连他妈的机器骷髅头都能产生幻觉!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干死对面那帮鬼火少年,尤其是中间那个跳大神的,太他妈气人了。
我抬起手里那门短双管机炮,让“炮手”土豆对准目标。
“就是那个牛角盔!给我把他轰成渣!”
“遵命。。”土豆停顿了片刻,“开始射击。”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爆响,我手里的大家伙喷吐出致命的火舌。按照我之前观察到的,这枪的威力,打在墙上能炸出脸盆大的坑,这一梭子过去,别说人了,把一辆百吨级泥头车打成零件状态都够了。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面那个牛角盔,还在那活蹦乱跳地跳大神,甚至还嚣张地对着我这边竖了个中指……呃,也可能是某种我看不懂的施法手势。
他脚下的尸堆被炸得血肉横飞,但他本人,毫发无伤。甚至簇拥在他身边的小弟也没一个倒下的。
操!这炮弹怎么偏得十万八千里!
“炮手!土豆!你他妈宕机了吗?!怎么瞄准的?!”我简直气急败坏,嗓子都喊破音了。
“攻击无效。”土豆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分析……目标被强大的灵能护盾所包裹,常规物理攻击无法穿透。”
灵你姥姥个腿!你明明就是打偏了!还找借口!
我一阵无语。他妈的机器人也会受到幻觉影响吗?真就义和团开高达,神机附体了属于是。
“回去就把你们这帮废物全拆了,做成骨瓷茶杯!”我暗骂一句,然后对着通信器怒吼:“土豆!给我切换手动控制!你滚一边去!”
狠话是撂下了,自己上手才知道头疼。
我强行接管了武器控制权,努力地控制着持枪的右臂。那感觉,就象是用整条骼膊的肌肉去精细地推动挖掘机的操纵杆。我能感觉到肌肉的每一丝颤斗,都被动力甲放大了无数倍。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挖掘机师傅能用挖斗穿针引线,但没人能开着挖掘机打靶了。这难度,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我连开了几枪,全都打飞了。只有一发炸起的碎片,好运地崩倒了牛角盔旁边的一个小弟。
幸好枪上带有辅助瞄准摄象头,可以把枪口指向与我头盔里的画面准心同步,不然我就真的抓瞎了。坐在这个人形挖掘机里,根本不可能用常规的“三点一线”去瞄准。
我也是被气得上头了。既然打不中,那老子就走到你脸上去打!
“菜头!前进!目标,正前方那个牛角盔!给我创死他!”
“警报!前方亚空间波动剧烈,侦测到大量恶魔实体,强行突进将导致机体损毁概率超过90……”
“我管你什么概率!给老子走!”我冲着它咆哮,“再他妈报警,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物理格式化!”
“……收到指令。正在执行。”
菜头那死板的机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委屈,是错觉吗?
我催动着我的动力甲“坐骑”,迈开沉重的步伐,冲出了还在混战中的己方阵线,一个人,完全无视战场上那些邪教徒杂兵和打在我身上的枪火,只是一股脑地朝着对面的敌军头目猪突。
子弹和各种颜色的能量光束,像暴雨一样打在我身上,叮叮咣咣响个不停,火星四溅。我的头盔显示器上,各种警报和数据流疯狂刷屏,菜头,土豆和板栗的鬼叫也一直没停。
“警报!胸甲被地狱之刃命中!装甲正在溶解!”
“你放屁!明明是完好的!”
“警报!武器系统被混沌巫术诅咒!正在失灵!”
“胡说!我还能开枪!”
“警警报!动力甲机魂正在哀嚎,它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让它闭嘴!再嚎我连它一起格式化!”
……
在这场我和我那三个“ai队友”关于“现实”的激烈辩论中,我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那一刻,我真的完全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一发子弹,刚好就击穿了装甲的薄弱处,扎进我脆弱的肉体。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混帐,垃圾,给爷死。
哐哐晃动的视野里,簇拥着头目的那一群敌人的身影越来越大。我可以看清,他们似乎因为我的逼近,而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惊慌。之前的嚣张和狂妄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我一直走到他们的身形在我画面中已经占据了将近半个屏幕的高度,才停住脚步。我甚至能看清,最靠近我的那几个邪教徒脸上,那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五官。
但我没空理会他们。
我举起枪,耐着性子,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专注力,微操着沉重的机械臂,将那个该死的十字准心,稳稳地、死死地,压在了那个在人群簇拥当中,已经停止跳大神,正惊恐地试图后退的牛角盔身上。他以一种僵硬而不太自信的姿势举着他那柄巨斧,似乎想对我发起最后的冲锋。
然后,我扣下了扳机。
“砰!!!”
他炸了。
就象一个被高压气泵打爆的西瓜,不,比那更壮观。他的整个身子,连同那身看起来很牛逼的黄铜盔甲,在一瞬间,炸成了一团红、白、黄铜色相间的,绚烂的血雾。
残留的两条小腿晃了晃,软软地歪倒在地。
整个战场,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听不到敌人的哀嚎,也听不到友军的欢呼。我只看到,在我眼前的“vr画面”里,那些刚才还悍不畏死的敌人,象是见了鬼一样,扔掉手里的武器,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而我方这边,那些原本还在发癫的士兵,似乎也都停止了跟空气搏斗。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我这具屹立在敌阵中央的、象牙白色的钢铁巨人。
我不知道我的这一举动,在别人看来究竟有多么精彩或者搞笑。
我只知道,在我这个菜鸟驾驶员的视角里,我只是因为打不中目标而恼羞成怒,然后开着“锁血挂”冲上去,几乎把枪口顶在boss的脑门上,才勉强完成了击杀。
后来我才从各种道听途说中了解到,当时,在其他人眼中,他们看到的是一尊不可阻挡的战争神只。
他们看到这尊白色的神象,无视了枪林弹雨,无视了足以扭曲现实的巫术,更无视了那些在他们感知中真实存在的,从地狱裂隙中爬出的、狰狞可怖的恶魔。
他就这么顶着地狱的烈焰与恶魔的爪牙,如同一艘破冰船碾碎薄冰般,乘风破浪,势不可挡地杀进了敌军的内核,然后,用最简单、最纯粹、最暴力的方式,将敌人的主将,连同他们所有的希望和勇气,一同轰杀至渣。
“为了帝皇!!”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劫后馀生的、狂热的战吼。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咆哮,从四面八方响起。
“为了帝国律法!”
“为了那位大人!”
“净化!净化!杀光这些杂种!”……
原本濒临崩溃的军心,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并且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熊熊燃烧。士气大振的我方士兵们,如同苏醒的雄狮,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了那些斗志涣散、士气崩溃的残敌。
接下来的战斗,彻底进入了垃圾时间。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当最后一个邪教徒被愤怒的士兵用刀剑劈成两半之后,东尼加顿持续了数日的暴乱,终于画上了休止符。
我站在尸山血海的中央,缓缓放下了还在冒着硝烟的双管大枪。肾上腺素褪去,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闻着头盔内部空气过滤系统中淡淡的金属和臭氧味,虽然感受不到血腥,但这屠宰场一般的场景依然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一个普通人,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打完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场,也可能是最后一场战争。
我以高达形态出击,然后,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