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幽州(1 / 1)

夏中时节,蓟城以北的官道上,一支约百骑的队伍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人马皆风尘仆仆,却保持着严整的队形,锐利的自光警剔地扫视着四周。

队伍前方,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却显得格外悠闲。

他身着素色深衣,外罩一件防风的轻裘,脸色因长途跋涉而略显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他正是并州前将军府侍中,郭嘉。

“侍中,前方再有十里,便是蓟城了。”队率策马靠近,低声禀报。

郭嘉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道路两旁的粟米田。

田野间一片祥和,农人埋头劳作,偶尔有孩童追逐嬉戏。

这与并州兴农的景象倒也相差不大。

原本幽州刺史乃陶谦,刘虞跟公孙瓒都是长史,但随着黄巾之乱的爆发,刘虞先是被调往了甘陵担任国相,后又升宗正,但随着并州的日益强大,为了权衡边疆事宜,时任宗正的刘虞又被调往了幽州担任州刺史。

而原刺史陶谦,则调任徐州担任州刺史。

边疆事宜,刘宏想放一个宗室在,以免三边同心。

“君子刘虞,果然名不虚传,这宽政”之下,民生确有一番气象,难怪会被二次遣往幽州。”郭嘉心下暗忖。

然而,这份祥和很快被另一种景象打破。

远处地平在线,突然扬起一片烟尘。

沉闷而整齐的马蹄声如滚雷般逼近,一队精锐骑兵沿着官道另一侧疾驰而过,约莫有数百骑。

他们人人白马轻甲,背负角弓,腰挎环首刀,眼神彪悍,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与田间地头的平和格格不入。

为首将领冷冷地瞥了郭嘉这支小队一眼,并未停留,径直呼啸而去。

“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队率的声音压得更低,手不自觉按上了刀柄。

“好强的杀气。”

郭嘉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白马义从是公孙瓒的精锐部队,刘虞为政宽仁,主张怀柔政策对待当地的游牧民族。

而公孙瓒则主张以武力解决,与刘虞政见不合。

这幽州的天,果然如主公所料,是裂开的。

一方是主张怀柔,安抚百姓的刺史刘虞,另一方是崇尚武力,屡立战功的将领公孙瓒。

两人政见不同,矛盾自然也会日益加深。

进入蓟城,郭嘉刻意放缓了速度。

城内市井的景象比城外更为清淅地表露着这种分裂。

市集颇显繁华,胡汉杂处,皮毛,山货,布帛,粮食交易兴旺,甚至能看到些许并州工坊出产的廉价铁器。

商贾和百姓脸上,大多是一种对当前安稳生活的满足。

但在城墙根,码头旁,总能见到成群结队聚集的军汉,他们大多带着幽州边军特有的桀骜气息,谈论的也是“砍了多少胡虏”

“缴获几何”之类的话题,对刘虞那套怀柔政策颇多微词。

郭嘉选择了一处不大但整洁的客舍住下,并未立刻亮明身份求见刘虞或公孙瓒。

他换上一身普通文士的衣裳,带着两名精干的护卫,如同一个游学的士子,连续两日混迹于茶肆,酒坊乃至城外的屯所附近。

他听到农人感激刘使君轻徭薄赋,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

也听到军卒抱怨刘虞克扣军饷,优待降胡,寒了将士的心。

他注意到市集上流通的并州粮票虽不多见,但已有商贾开始谨慎地接受和兑换,这让他颇为欣慰。

更重要的是,他巧妙地与几个原籍冀州常山,曾在张显起家的小山村生活过的老卒搭上了话,几碗浊酒下肚,便大致摸清了那些在公孙瓒麾下效力的“乡亲”们所属的军营和大致境况。

他们多是底层士卒,思乡情切,但对现状也无太多办法。

时机成熟。

第三日清晨,郭嘉正式递上并州前将军,晋乡侯张显的拜帖与礼单,求见刘虞。

刺史府邸并不奢华,甚至略显简朴。

刘虞本人穿着一身得体的官袍,神色温和,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对待郭嘉这个并州来使,礼节周到,但也透着疏远和谨慎。

“郭侍中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晋乡候遣贵使前来,所为何事?”

寒喧过后,刘虞开门见山。

郭嘉拱手,笑容诚挚:“刘刺史客气,我主公一向敬仰幽州仁政抚民,威德加于四夷。

去岁北疆不宁,有零星胡骑流窜,恐惊扰幽州边境,我主公特遣在下前来致意,并愿与幽州互通声气,共保北疆安宁。”

他绝口不提并州军事扩张,只将姿态放得极低,强调防御与合作。

刘虞面色稍霁,他需要边境的稳定来推行他的政策。

“晋乡候有心了,并州军威赫赫,扫清边患,老夫亦有所闻,若真能各自守土安民,自是百姓之福。”

“正是此理。”郭嘉顺势道。

“此外,我主公听闻幽州军中有不少原冀州籍贯的子弟,早年北上投军谋生。

我主亦是冀州人士,念及乡谊,特备微薄安家之资,托在下寻访带回,也好让他们与家人团聚,此乃私谊,还望刘使君行个方便。”

他递上一份名单,上面只有寥寥十数个名字,都是精心筛选过的,并非山村子弟的亲属。

虽然他的任务是带回小山村亲眷,但该防的一手他也不会落下。

刘虞接过名单,粗略一看,皆是底层军士姓名,并非什么紧要人物。

他沉吟片刻,他对公孙瓒麾下具体士卒并不熟悉,但此事看上去确是人之常情,且张显态度恭谦,又送上不少并州特产和新式农具作为礼物,便点了点头。

“此等小事,老夫并无异议,然军中事务,尤其涉及伯圭部下,还需他首肯方可,郭侍中还需与他分说。”

“自然,自然。”郭嘉连忙应道。

“公孙将军处,在下自当另行拜会,刘使君深明大义,体恤下情,嘉佩服。”

离开刺史府,郭嘉马不停蹄,立刻又向蓟城东南的军营递了帖子,求见降虏校尉,都亭侯公孙瓒。

与刺史府的简朴平和不同,公孙瓒的军营寨栅森严,刁斗林立。

公孙瓒本人并未立刻出现,郭嘉在等侯的帐中,能清淅地听到外面校场上军队操练的呐喊声和金铁交击之声,凛冽肃杀。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一身戎装,面容冷峻的公孙瓒才大步走入,目光如电,扫在郭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倨傲。

“并州张显的人?找我何事?”

他声如洪钟,开门见山,毫无寒喧之意。

郭嘉不以为意,依旧含笑行礼,将应对刘虞的说辞稍作修改,再次说了一遍。

强调并州愿与幽州强军“互通声气”,并提及寻回乡人之事。

“哼,刘虞那老儿答应你了?”

公孙瓒冷笑一声,直接打断郭嘉:“他倒是会做人情。”

郭嘉心思电转,立刻捕捉到这话语中的缝隙,他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刘使君确已应允,然在下深知,幽州军威,系于将军一身,此事最终如何,岂非还得将军一言而决?刘使君——呵呵,终究是文官心思,怀柔为主。”

他递上一顶高帽,并隐隐将刘虞与自己区分开来。

公孙瓒脸色稍缓,显然对郭嘉的“识趣”颇为受用。

他接过名单,扫了一眼:“都是些小卒子,张候倒是有闲心。”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郭嘉:“并州近来动作不小啊,又是打胡虏,又是劳什子的比武大会,那前十的奖品看的我都是心动不已。”

郭嘉心中了然,这是要谈条件了。

他立刻笑道:“将军消息灵通,我并州确有些许新巧之物,然皆是为了保境安民。

将军麾下白马义从威震塞外,若能用上并州器械,必是如虎添翼。

来时主公已有交代,若将军不弃,愿赠百炼环首百柄,精炼骑枪头三百枚,以为觐见之礼,日后也愿与将军互通有无。”

公孙瓒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张侯果然大方,既然如此,些许小卒,你要带走便带走吧,我会吩咐下去,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警告意味:“幽州的事,自有幽州人料理,并州的手,最好不要伸得太长。”

“那是自然!”郭嘉嘴角勾起,他最喜欢跟这种莽夫玩了,省事,不过你说不插手就不插手?

我主可是总督三州军务的前将军,晋乡候!

他笑道:“并州绝无他意,唯愿与将军此等豪杰结份善缘,北疆胡患未靖,将来或许还有借重将军虎威之时。”

当夜,公孙瓒甚至在营中设宴款待郭嘉。

宴席谈不上奢华,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气氛粗犷热烈。

公孙瓒及其部下将领言语间对刘虞的多有不满,认为其懦弱迂腐,徒长胡人气焰。

郭嘉只是含笑听着,偶尔附和几句,绝不深入,更多是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军事武备,骑兵战术,并“不经意”地透露些并州军力之强,装备之精,既展示肌肉,又投其所好。

接下来的几天,郭嘉变得异常忙碌。

他一边派人持公孙瓒的手令,前往各营连络名单上的小山村子弟,发放安家费,安排他们脱离军籍。

一边与公孙瓒派来的军需官交接赠送的军械,并暗中接触了一些对刘虞政策不满,倾向于公孙瓒的军中中层将领,饮酒畅谈,撒播并州的强盛与张显的“惜才”之名。

同时,他也没有冷落刘虞一派。

他拜会了刘虞摩下的几位文官,称赞幽州的治理成效,表达并州希望学习幽州安抚流民,发展农桑的经验,甚至暗示若幽州需要,并州可提供些多馀的农具粮种。

此举赢得了刘虞阵营不少好感。

他如同一个最精通人心的讲师,在幽州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势力之间精准地踩着步点,左右逢源。

双方都觉得他似乎更倾向于自己,但又抓不住任何把柄。

半月后,一切办妥。

共有一百四十七名原小山村籍的士卒被成功召还,他们大多神情激动,对郭嘉感恩戴德。

郭嘉将他们打散编入自己的百人护卫队中,即刻启程返回并州。

车队驶离蓟城的那天清晨,天色微熹。

郭嘉坐在马车中,回望渐渐远去的城墙轮廓,脸上在幽州带上的假笑面具卸下,一脸的肃然。

他轻轻敲着车窗框,对随行的队率低声道:“记下,幽州刘虞,仁德有馀,权略不足,驭下无力,非乱世之主。

公孙瓒,勇悍骄横,贪利短视,与刘虞矛盾已深,幽州内乱必起于二人之间,其麾下颇有骄兵悍将,可暗中结纳,待其自乱,便有可乘之机。”

“是,侍中。”

车队在官道上扬起淡淡烟尘,郭嘉靠在颠簸的马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方才那片刻的锐利审视仿佛从未出现过,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略带惫懒的闲适模样。

只有微微敲击着膝盖的指尖,透露着他脑中仍在飞速运转。

车外,新归队的一百四十七名前幽州士卒夹杂在并州精骑中,起初还有些拘谨和沉默,但离蓟城越远,那份压抑的兴奋和回去见家人的急切便愈发明显。

他们穿着略显破旧的幽州军服,与并州骑兵整齐划一的甲胄形成对比,但眼神却同样明亮,互相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冀州话低声交谈着,话题离不开家人,故土,以及那位素未谋面却改变了他们命运的“前将军”。

一名年轻骑兵策马靠近郭嘉的马车,隔着车窗低声道:“侍中,后面那些新来的兄弟,情绪都挺高,就是——装备实在寒碜了些,马也瘦弱,要不要——”

郭嘉眼睛都没睁,懒洋洋地道:“急什么?破衣烂衫,正好让他们的父老乡亲看看,他们在外面吃了多少苦,等回了家,主公自有新衣新甲,肥马快刀赏下来,那才叫滋味。”

他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吩咐下去,对这帮兄弟都客气点,往后都是自己人”

“是!”骑兵领命,放缓马速,融入了后面的队伍中。

郭嘉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原野。

天高云淡,一片开阔。

他心中那份关于幽州局势的评估已大致成形。

刘虞与公孙瓒,一柔一刚,一宽一严,看似互补,实为水火。

这裂痕,只需一颗火星,便能燃成滔天烈焰。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朱棣:什么?咱家老四是全球球长 超神:逢魔时王,审判诸神 顶级天赋,游戏飞升 穿越三国:主角比吕布还猛 四合院之重生从何大清离开开始 浮世绘 伐谋三国 我一权臣,扶持几个女官怎么了! 我一牢头,皇帝老头你怕什么? 抢手许队偏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