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少年?”
“哈!”屈铭怒极反笑,狠狠一拍桌面:“知县大人!你是要告诉我,你这县城里有这么一个‘绝世高人’,只用一晚,就能悄无声息的徒手废掉二百七十多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伎俩!你一个知县,暗中培植帮会势力,不就是贪图银两吗?”
“我才懒得去管这些混混到底是内部火并了,还是真的被什么‘妖人’一晚上就给废了。”
“不过是一群不入流的混混和一个知寨罢了,都是些垃圾,死了就死了,如果不是一次性死伤这么多人,你以为我愿意管这种破事吗?”
“现在把事情闹成这样,我看你这个知县是不想做了!”
“是是……”徐长平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连连应声:“下官明白,下官这就着手安排城中的事宜,一定会让那些贱民统统闭嘴,绝不给都统大人添麻烦。”
“还有……”屈铭沉吟片刻,从书架上抽出一卷《武经总要》丢到地上,又道:“这是本都统亲手抄写的《武经总要》,你给我带回去好好研读。”
“记好了,若是安抚使和制置司派人查问到你头上……你就备上一份厚礼,连着这本《武经总要》一起送过去。”
“本都统在朝中还算是有些薄面的,想来,他们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徐长平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连连叩首道:“谢大人!此恩此德,徐长平终生不忘!”
“去吧。”屈铭随意挥了挥手。
待到徐长平离开后,都统制屈铭回到书桌前,再次提起狼毫笔,想要通过练字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可是他写了没多久,就觉得心烦意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想到后续可能要面对的麻烦,他只觉得头疼,便高声喊道:“来人啊,给我备马备甲……”
不多时,在一队亲卫的环绕下,全副武装的屈铭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死寂的街道上。
和之前人群聚集的嘈杂不同,在知县徐长平发现事情不妙之后,倒也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迅速派出了衙役去驱散街上的人群。
只剩下那些半死不活的家伙们还躺在街上,没来得及全部运走。
都统屈铭的本意,是带着人马在城里巡视一圈,以此来震慑一下那些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奸细或暗探。
可是听手下汇报消息是一回事,亲眼看到现场的惨状又是另一回事。
他越看越是心惊。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也算是见识过无数尸山血海的人了。
在战场上,面对那些鲜血淋漓,甚至已经腐烂发臭生蛆,令人作呕的尸体,他都能面不改色地看着,甚至还能多吃几碗饭。
可是眼前这些极度鲜活,还未死去,肢体就被扭曲着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躯体,明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因为下巴被击碎,连哀嚎都发不出来的东西……
他并非没见过被大刑伺候,甚至凌迟处死之人。
可这数量也太多了,那一双双眼睛里透露出的绝望死寂,那种无言的哀求……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一种源自心底的惊悚。
“吁——”忽然间,屈铭眼神一凝,勒住了马匹。
在亲卫们的警戒下,他下马走到了那些扭曲的人体旁边。
“这是……”他看到其中一人手臂上,有一个明显的青紫色肿胀斑块,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对着亲卫喊道:“给我把他们的衣服全部撕开!”
“是……”
“撕拉……”
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衣服被亲卫们迅速地撕开,露出了底下更加触目惊心的伤势。
那是掌印……
没有掌纹细节,边缘也模糊不清,混合着撕裂伤、瘀伤和肿胀。
尤其是掌印边缘的肉……那部分的皮肉,简直就象是被铁钳给捏烂了,筋肉几乎要化作泥状,从边缘挤出来。
而在那些脊椎骨被直接砸断的断口处,也能看到深深的拳印。
用手指一戳,就能感觉到下面的脊椎骨,几乎变成了被淤血包裹着的粉末状碎骨。
半凝固的瘀血包裹着这些碎骨,带给人一种如猪皮冻般的感觉。
屈铭越是仔细观察,就越是一阵毛骨悚然。
他迟疑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掌和那个掌印进行比较。
比起他粗壮宽厚的手掌,那个掌印显得很小,指印也很纤细,甚至还不如他家中未出阁的小女儿。
但是这小小的掌印所造成的破坏力,却让屈铭暗自心惊。
至少他认为,自己也算是大宋朝中最能打的一批武将了,自小也是出了名的力大如牛。
以他的力气,要硬生生掰断别人的骨头并不算难,但绝对不可能,单靠握力就把人的血肉之躯像捏泥巴一样捏烂!
也更不可能,用拳头直接在脊椎大龙上轰出如此清淅的拳印,还把里面的骨头都打成了粉末。
他想到了些东西。
自古以来,民间就一直流传着关于山魈之类精怪的传说。
据说,这种精怪行走如风,力大如牛,能够手撕虎豹,有时还会袭击村庄,以捕食家畜和掳走妇人。
可即使是传说中的山魈,又是否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屈铭没见过山魈,他只知道,自己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能把这么多的混混折磨成这个样子,可以是某种珍奇异兽,也可以是某种妖魔鬼怪,但绝对不可能是人!
在这临近冬天的寒风吹拂下,他只觉得自己身上这套全副武装的盔甲变得越来越冰冷,根本给不了自己丝毫的安全感。
都能将脊椎骨打成粉末了,区区精钢铠甲,真的能挡得住吗?
“回府!”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都统屈铭大喝了一声,也不去看其他人了,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的府邸。
……
夜色渐渐深了,屈铭却焦躁不安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门外是全副武装的亲卫们不停巡逻的脚步声,还有他们身上铠甲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深夜中,这些声音过于明显,让他感到更加的烦躁。
他觉得很不对劲。
白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景象,那些贱民眼中麻木绝望的神情,那些如同烂泥般被活生生捏出掌印的皮肉,那些刺穿了皮肤的骨头碎碴……种种景象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地闪现。
“砰砰……”书房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屈铭立刻高声回应。
军中的探事官,也就是专门负责情报工作的人员,低着头走了进来。
他躬敬地对昨晚发生的这件离奇事件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这包括了那些昨夜经历抢掠的多数普通民众的询问结果。
还有就是少数几个虽然下巴碎了,但还能勉强说几句含混不清的话的混混的口供。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和知县汇报的消息比起来,屈铭当然是更愿意相信自己军中的人。
因此,回复之后他立刻下令,对此事进行彻查。
“原来是这样……氓江会因为一场意外,为了立威,出动了所有人手,结果几乎全员复灭,再加之他们总部里的人,也都被弄成了那个样子,全都是那个血衣少年干的。”
“还有一些岷江会总部的仆人和丫鬟,反倒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只是什么都还没察觉到就昏过去了?”
“张弘昌,”屈铭淡淡地说道,“你是我军中能力最强的探事官,平时收集军情,在关键时刻执行暗杀任务,都干得很好。”
“你现在跟我说说看,如果本都统给你足够多的人力,你要怎样,才能做出相同的事情来。”
探事官张弘昌低着头,一点都没有尤豫地回答道:“大人,这不可能。”
“这不是人手不够的问题,而是依照我过往的经验来判断,只要是人,就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这样吗……”屈铭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书桌,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
而探事官张弘昌也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象个雕塑一样。
“那么,根据你已经查探到的情报来看,你觉得那个所谓的‘血衣少年’,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探事官张弘昌尤豫了片刻,还是回答说:“大人,我认为他这是在行侠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