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的急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粘在每个人的鼻腔和喉咙里。灯光冷白,照得人脸色发青。苏祈安裸着上半身,趴在冰冷的检查床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在砧板上、等待命运的鱼。
医生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手指带着凉意,在苏祈安那片已经变得紫红淤血、高高肿起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按压着。每按一下,都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子捅进去又拧一圈,疼得苏祈安额头青筋直跳,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轻点!大夫!您这手是铁钳成的吗?我这背是肉做的!不是用来测试您指力的人体模型!这身体敏感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原主你是不是缺乏锻炼?怎么撞一下就跟碎了似的!
“啧,”医生收回手,扶了扶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背部肌肉韧带重度拉伤,伴大面积软组织挫伤。看见没,这片瘀血,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很严重。”
他转身拿起笔,唰唰地在病历本上写着,头也不抬地说:“万幸,骨头没事儿。但这一周,别想干重活了。卧床静养,绝对禁止负重!给你开点活血化瘀的药,每天记得擦。一周后回来复查。”
【静养一周?!禁止负重?!完了!我的“海边度假躺平”计划正式升级为“瘫痪在床挺尸”模式!
诊断结果像最终判决,敲定了苏祈安未来一周的“悲惨”命运。但比身体疼痛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接下来要面对的“灵魂拷问”——今晚,以及未来一周,他去哪儿?
诊室里的空气,在医生离开后,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粘稠和窒息。
欧阳晓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抱着手臂,站在检查床的左侧,身姿依旧挺拔,但那身价格不菲的套装因为之前的奔波和雨水,显得有些褶皱,反而削弱了她平日里的几分锐利,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目光,像两束精准的激光,落在苏祈安惨不忍睹的后背上,眉头微蹙。
“听到了?需要静养一周。”她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掌控感,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生活不便,没人照顾你起居。”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苏祈安的脸,语气是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安排:“跟我回去住。原来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东西都是现成的。”
这哪里是邀请?这分明是一道带着暖气的逐客令,更是一面要重新将他纳入掌控的旗帜。苏祈安感觉后背的伤处更疼了。
几乎就在欧阳晓月话音刚落的瞬间,站在右侧的温雅轻轻地、但却异常坚定地向前迈了半步。
“欧阳总说得对,安哥现在确实需要人精心照顾。”温雅声音柔和,却像水一样,无形中化解着欧阳晓月话语里的坚硬。她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愧疚和担忧,眼神却充满了专业的诚恳。
“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恳切地看向苏祈安,“回你那边…会不会离医院有点远?复诊换药也不方便。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环境熟悉是熟悉,但有时候…反而不利于放松心情静养。”
“我在这附近有个小公寓,环境很安静。”温雅继续道,语气变得更加轻柔,像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我这学期课程安排很少,时间很灵活。安哥,要不你过去我那边住几天?换药、复查、饮食起居我都能照顾到。我是学医的,处理这种伤势也更专业一些。”
两份“好意”,像两座大山,一左一右,带着截然不同的温度和压力,朝着苏祈安当头压下!一股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喉咙!
选择欧阳晓月?意味着重新回到那个充满窒息感的“过去”,在欧阳总裁的“监督”下,每天扮演一个合格的“伤员”和“前夫”。
选择温雅?意味着踏入一个充满未知的“温柔陷阱”。欠下的人情债,将来拿什么还?更何况,这无异于当着欧阳晓月的面,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后续的狂风暴雨可想而知。
【死局!这是妥妥的死局!选左边是刀山,选右边是火海!守愚师傅的“关我屁事”心法面对这种直球选择题,它不灵了啊!
冷汗,顺着苏祈安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检查床皮革上。他趴在床上,脸埋在臂弯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像一台过载的超级计算机,试图在两条绝路之间,硬生生劈出第三条生路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欧阳晓月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压力,牢牢锁住他。温雅的眼神,则充满了温柔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在苏祈安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股目光压垮,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回海边自生自灭算了”的时候——一个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照亮了他的脑海!
有了!
他猛地抬起头,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点谄媚的笑容,目光在两位女士脸上逡巡。
“那个…阿宁…小雅…”他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您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感激涕零!”
他先来了个标准滑跪,然后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变得“诚恳”而“无奈”:“但是吧…”他指了指自己惨不忍睹的后背,“医生也说了,我这伤,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回…回那边吧,”他偷偷瞟了一眼欧阳晓月,迅速移开目光,“环境是熟悉,但…但容易触景生情,不利于心理健康,万一引发ptsd,不利于伤口愈合啊!”他说得痛心疾首,仿佛真心为康复考虑。
“去温医生您那儿吧,”他又看向温雅,一脸“我不能拖累你”的表情,“又太给您添麻烦了!您工作那么忙,还得抽空照顾我这个废人,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而且吧…我这人毛病多,打呼噜磨牙说梦话,严重影响您休息!”
最后,他图穷匕见,抛出了那个深思熟虑后的“第三选择”,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豁达”
“所以我想来想去…”他深吸一口气,“我还是滚回我那海边小破屋自个儿待着最合适!”
不等两人反驳,他语速飞快地列出“优势”:“你看啊!第一,绝对安静,鸟不拉屎的地方,最适合‘静养’!第二,生活自理没问题,饿不死!第三…”他顿了顿,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您二位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随时过来视察工作!远程监督!我保证24小时开机,随时汇报病情!”
说完这番话,苏祈安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像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紧张地观察着两位“法官”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欧阳晓月眯起了眼睛,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剖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温雅则是轻轻咬住了下唇,眼神里充满了不赞同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