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终于在一种混合着专业专注、压抑呼吸和无声泪水的诡异氛围中,被温雅用颤抖却精准的双手处理完毕。止血粉和纱布覆盖了那片狰狞的擦伤,像给一场小型战争划上了暂时的休止符。然而,屋外的战争却远未结束。
暴雨,非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似的,变本加厉地倾泻下来。狂风卷着雨水,疯狂地抽打着小屋的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窗而入。雷声,不再是遥远的闷响,而像是在屋顶炸开,震得人心口发麻。
小小的客厅,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唯一飘摇的孤舟。空气里弥漫着碘伏的刺鼻气味、湿衣服的潮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危机四伏的气息。
三人,暂时从手忙脚乱的急救中喘过气来,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苏祈安趴在沙发上,后背火辣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但比疼痛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眼前这诡异的局面。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在欧阳晓月和温雅之间逡巡了一下。两位女士,刚才全神贯注于伤口,此刻才意识到,她们只是脱掉了雨衣,里面的衣服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布料颜色深了一块,看起来既狼狈又…有种脆弱的诱惑力。
【完蛋!视觉冲击力太强了!湿身诱惑真人版?还是双倍的?!林凡的记忆库开始不受控制地加载不健康内容了!原主兄弟你的圣母心快出来救场啊!再这样下去,我这就不是外伤,要变内伤了!必须清场!立刻!马上!
他强忍着痛,扯出一个自以为轻松、实则扭曲的笑容,用尽量不牵动伤口的音量,试图用荒诞来打破这要命的沉默和尴尬:
“那个…二位美女…”他声音沙哑,“你们要不要…先回房换身干爽衣服?”他顿了顿,眼神故意贼兮兮地在她们身上溜了一圈,又飞快地移开,补充道:“虽然吧,我这双眼睛是挺爱看这风景的,赏心悦目,但是…”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但是我怕我这刚负伤的身体,血气方刚的,万一把持不住,再来个伤口崩裂,内出血什么的,那可就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过头了!”
【完美!既表达了关心(让你们换衣服),又展现了我的正直(怕把持不住),还顺便耍了个流氓(爱看风景)!用自嘲化解危机,我真是个语言艺术家!希望她们能听懂我的弦外之音:赶紧走!让我一个人静静!
这话果然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涟漪。
欧阳晓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红晕,但立刻被惯有的冷峻覆盖。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紧贴在身的衣服,眉头微蹙,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没说话,只是狠狠瞪了苏祈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贫嘴?”,但身体却诚实地,快速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温雅也是脸颊绯红,有些窘迫地拉了拉黏在皮肤上的衣角。她担忧地看了看苏祈安,轻声说:“安哥你别乱动…我…我马上回来看着你。”说完,也小跑着回了房。
【成功了!清场计划通!终于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疼一会儿了!希望她们换衣服的时间够长,长到暴风雨过去,或者我直接疼晕过去也行!
然而,他的算盘很快就落空了。
不到十分钟,欧阳晓月和温雅几乎同时回到了客厅。两人都换上了干爽舒适的居家服—欧阳晓月是一套深色丝质睡衣,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温雅则是一套浅色的棉质长裙,柔和了许多。但她们的表情,却比换衣服前更加凝重。
屋外的雷声,恰在此时,又毫无征兆地,“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就在屋顶炸开!整个小屋都似乎随之震动了一下!
欧阳晓月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一颤!她猛地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发白。再睁开时,眼底那抹强行镇定的脆弱,几乎无法掩饰。
温雅担忧地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苏祈安,鼓起勇气开口道:“安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晚上需要人照顾,伤口也不能压着…”她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们把你挪到房间里的大床上?”
这个提议,让空气瞬间再次凝固。
最终,在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默中,三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将行动不便的苏祈安,小心翼翼地挪到了他房间那张唯一的大床上。
新的问题,随之而来。
苏祈安后背受伤,无法仰卧,只能像只搁浅的海龟一样,艰难地趴着,或者极其别扭地侧躺。
而剩下的两个人,如何安置?
温雅率先打破了僵局,语气温柔却坚定:“我留下来照顾安哥,万一晚上发烧或者伤口疼,得有人看着。明天一早,必须得带他回城里的医院检查,怕有骨裂。”
欧阳晓月站在床尾,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屋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映出她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她沉默了几秒,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也在这里。”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盯着黑暗的角落,“我…怕响声。”
于是,一个史上最诡异的睡眠阵型,就此诞生。
苏祈安像一块夹心饼干的馅料,趴在大床的正中央,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温雅为了方便夜里照顾他,和衣躺在了他的右侧,面向他,保持着一点礼貌的距离,但呼吸可闻。而欧阳晓月,则紧挨着苏祈安的左侧躺下,几乎是背对着他,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仿佛将他当成了一堵隔绝窗外恐怖风雨的“人肉屏障”。
【我现在是楚河汉界吗?左边欧阳总裁怕响拿我当避雷针,右边温医生愧疚拿我当重点看护对象!我这受伤的脊梁骨成了三八线?这哪是养伤,这是上刑啊!还是那种不能动不能喊的酷刑!林凡,原主,你俩谁的桃花债这么硬核?让我用肉身来还?!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雨声,和身边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祈安以为这尴尬的一夜就要在沉默中熬过去时—
寂静中,他右侧的温雅,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随即,哽咽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懊悔:
“对不起…安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真的…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又来了!眼泪攻势夜间加强版!温医生您这愧疚感是充电五分钟续航两小时吗?我这伤口都快被你的眼泪腌入味了!
苏祈安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不回应不行了。他努力侧过头,尽管这个动作牵扯得后背一阵抽痛。黑暗中,他试图用他最擅长的荒诞调侃,来化解这份沉重: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因为趴着而有些闷,“没事儿,小雅。真没事儿。”他故作轻松地,“就您这体重,我再接十个,空中转体三周半稳稳落地都没问题!”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一本正经,“就是下次,您要练习自由落体之前,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戴个护具,穿个防弹背心什么的,专业一点,显得对您的安危更重视。”
这话,果然让温雅破涕为笑,虽然那笑声里还带着哭腔。但紧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丝丝。
然而,这丝缓和,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左侧,一直像冰山一样沉默的欧阳晓月,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像一道淬了冰的细针,精准地刺破了短暂的轻松:
“苏祈安。”她叫他的全名,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蕴含着极大的压力,“你刚才…为什么那么不要命?”
【送命题来了!终极拷问!欧阳总裁的死亡凝视即使在一片漆黑中也精准锁定!说条件反射?不行,会暴露!说绅士风度?太假,她不信!说我对温雅有特殊感情?那是自寻死路!有了!
电光火石间,苏祈安脑子飞速运转,林凡的急智和原主的憨厚似乎在这一刻达成了完美的融合。他用一种近乎无赖的、理直气壮的语气回答道:
“废话!”他声音提高了一点,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这还用问吗?这是我善良的本能啊!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我苏祈安就是这么个热心肠的五好青年!”他甚至试图扭动脖子看向温雅的方向,“是吧,小雅?回头记得给我送个锦旗啊,要红底黄字的那种,就写‘见义勇为’,最好再敲锣打鼓一下,给我这好人好事宣传宣传!”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欧阳晓月的意料。黑暗中,她似乎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追问。但苏祈安能感觉到,她绷直的身体,似乎…并没有放松多少。
夜,更深了。
疲惫,疼痛,以及这一晚上过山车般的情绪起伏,最终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所有人。窗外的风雨声,似乎也渐渐变得遥远,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苏祈安趴在柔软的床铺中央,左侧传来欧阳晓月逐渐均匀、却依旧带着一丝戒备的呼吸声,右侧是温雅终于平静下来、带着些许不安的睡眠呼吸。后背的疼痛依旧清晰,但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呼吸声的包裹下,他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至极的平静。
【算了…楚河汉界就楚河汉界吧…至少今晚不用一个人疼得龇牙咧嘴了…欧阳总裁怕响…温医生愧疚…我受伤…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守愚师傅…这戏…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zzz…】
在疼痛与安宁的奇异交织中,他也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