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务科大院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视线汇集在高景然手中那把柯尔特手枪上。黑洞洞的枪口，像恶魔的独眼，顶在周旺满是油汗的额头上。
周旺的身体筛糠般抖动，裤裆处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空气中弥漫开骚臭。
“周股长，你刚才说，这76号，姓李？”高景然的语调轻飘飘的，仿佛在拉家常。
周旺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景然收回枪，却没放回枪套，而是拿在手里，像掂量箩卜一样掂了掂。他转身，面对着院子里所有看热闹的人，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这人，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青木课长让我坐这个位置，我就得干活。有人不让我干活，我就得问问为什么。”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个记录着罪证的小本子，用枪管点了点。
“总务科采办股长，周旺。上月十五，采买军用毛毯一百条，实到八十条，报帐一百条，差价中饱私囊。对吗？”
“上月二十三，申领修车汽油五十加仑，实发二十加仑，其馀三十加仑，倒卖至黑市。对吗？”
“还有，城西那套新买的宅子，两层小楼，带花园。周股长一个月二十块大洋的薪水，是怎么买下来的？能不能教教我这个穷主任？”
每一句话，都象重锤，砸在周旺的心上。他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被查了个底掉。
【扫描目标：周旺。
【人心扫描激活（浅层）：当前最强烈念头——“完了……全完了……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我那是……”周旺还想垂死挣扎，他环顾四周，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帮他说话，可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纷纷避开。他心头火起，破罐子破摔地吼道：“这都是惯例！76号谁屁股底下是干净的？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你凭什么只抓我！”
这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惯例？”高景然重复着这两个字，笑了。
下一秒，他的笑容消失。
他手臂一挥，沉重的柯尔特手枪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砸在周旺的脸上。
“嘭！”
不是枪声，是骨头与钢铁碰撞的闷响。
周旺惨叫一声，整个人象麻袋一样倒在地上，满嘴的牙混着血沫喷了出来，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高景然俯下身，用枪管拍了拍他那张已经变形的脸。
“现在，还觉得是惯例吗？”
他直起身，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还有谁！觉得贪污皇军的经费，克扣皇军的物资，是惯例？站出来，让我高某人开开眼！”
院子里，死寂。
那些刚才还跟着周旺起哄的总务科职员，此刻个个禁若寒蝉，恨不得把头缩进裤裆里。总务科长办公室的百叶窗后面，一道人影晃了一下，又迅速消失了。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当那个出头鸟。
高景然很满意这种效果。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
“高主任，好大的火气。”
人群自动分开，李士群的秘书庄小姐，穿着一身得体的米色套裙，快步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一眼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周旺，眉头轻蹙，然后才将目光转向高景然。
“高主任，周旺就算有错，也该按规矩办。您这么当众动用私刑，传出去，恐怕对76号的声誉不好。”她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这是在指责高景然越权。
“庄秘书来了，正好。”高景然收起枪，重新插回腰间，脸上又堆起了那副贱兮兮的笑容，“我这不是正帮李主任清理门户嘛。”
“你想想，这种蛀虫，留在76号，丢的是谁的脸？是李主任的脸！我把他揪出来，严办！就是在维护李主任的威信。李主任知道了，不但不会怪我，还得感谢我呢。”
这番歪理邪说，把庄秘书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她脸色有些难看，证据确凿，高景然又把“为李主任好”的大帽子扣了上来，她当众还真不好反驳。
“王三儿！”高景然不再理她，冲着手下喊道。
“在！”
“把这条死狗，给我拖回督查室！关进审讯室！”
“得嘞！”王三儿狞笑着上前，一把揪住周旺的头发，像拖麻袋一样往外拖。周旺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嚎，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庄秘书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今天这脸，李主任是丢定了。
高景然带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浩浩荡荡地回了督查室。沿途遇到的特务，无不退避三舍。
回到那栋小楼，高景然直接把周旺扔进了地下室临时改造成的审讯室。
他把郑少武叫到跟前。
“你，”高景然指着审讯室的门，“进去，给我好好问问。除了本子上这些，他还有没有别的花样。记住，我要活的。”
郑少武心头一跳，他没想到高景然会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这是信任，还是试探？他不敢多想，只能立正回答：“是！主任！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郑少武走进审讯室，高景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军统的钉子，用在审李士群的人身上，这盘棋，才算真正活了。
李士群的办公室里。
庄秘书站在办公桌前，低声汇报着总务科发生的一切。
李士群面无表情地听着，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直到庄秘书说完，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主任，高景然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庄秘书愤愤不平。
“青木刚把刀递给他，他要是不砍个人立威，那才是怪事。”李士群的声音很平静，“现在跟他硬碰硬，就是跟青木过不去，不值当。”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美金。
“去，取三千块，给他送过去。”
庄秘书大惊：“主任！我们这是向他低头？”
“低头？”李士群冷笑，“这是在给他套上嚼子。告诉他，狗，就要有狗的样子。肉可以吃，但不能咬错了主人。”
他摆了摆手，示意庄秘书照办。
当晚，一个信封被悄悄送到了高景然的办公桌上。
高景然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一叠崭新的美钞。他一张张地点过，正好三千。
他把钱扔给一旁正在整理帐目的孙祥。
“入帐。款项，就写……李主任的特别经费。”
来送钱的人还站在门口，等着回话。
高景然拿起电话，拨通了总务科。
“我是高景然。通知周旺家里人，人死不了，准备五千美金，或者等值的金条，来督查室领人。”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看都没看那个送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