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山钢铁厂,这座共和国的“钢都”,如同一头巨大的钢铁巨兽,日夜不停地吞吐着火焰与浓烟。
高耸的烟囱,巨大的高炉,以及纵横交错的铁轨和管道,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了力量与秩序的工业画卷。
然而,在这幅画卷之下,一场看不见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悄然进行。
老刘和他那支伪装成“技术顾问组”的团队,已经在鞍钢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他们几乎是以一种近乎于“解剖”的方式,对“凤凰-1型”特种钢的整个生产流程,进行了一次最彻底的、像素级的复盘。
在副厂长赵兴华“毫无保留”的全力配合下,他们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权限。
他们一头扎进了那如同山一般高耸的档案室里。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发霉和灰尘的味道。他们查阅了过去一年里,所有与“凤凰-1型”钢材相关的生产日志。每一炉钢水的入炉时间、出炉温度、化学成分的微调记录、以及操作员的签名,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找不到任何一丝异常。
他们随后又调取了所有的质检报告。
从最初的矿石光谱分析,到中间过程的钢水取样,再到最终成品钢板的力学性能测试,每一份报告都附有详细的数据和负责人的签字。
所有的流程,都严格遵守了军工产品的最高标准,甚至比标准还要高。
紧接着,他们拿到了所有相关车间的人员排班记录和出入登记。他们试图从中找出,在关键的冶炼时间节点上,是否有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然而,记录同样完美无瑕,每一次交接班,都有班组长和车间主任的双重签字确认。
老刘甚至亲自穿上了厚重的石棉隔热服,戴上护目镜,站在那温度高达上千度的炼钢炉旁,亲眼观摩了一次完整的“凤凰-1型”钢材的冶炼过程。
他看着工人们熟练地操作着巨大的机械设备,将配比好的铁矿石、焦炭和各种合金元素,依次投入炉中。他看着赵兴华亲自在场监督,不时地拿起电话,向下游的轧钢车间下达着精确到分钟的指令。整个过程,如同一场经过无数次排练的、精准的工业芭蕾。
然而,调查越深入,老刘的心,就越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赵兴华的配合,堪称完美,超出了他的想象。
对方显然是个老狐狸。
他开放了一切可以开放的权限,提供了一切可以提供的数据,他的态度比任何人都要积极,他表现出的那种对技术问题的“苦恼”和对找出真相的“渴望”,甚至让老刘带来的两名年轻助手,都开始怀疑他们最初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刘科长,”一名助手在一次碰头会上,忍不住说道,“这个赵兴华看起来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啊。所有的文件都对得上,流程也找不出毛病。会不会真的是我们搞错了方向?”
老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他知道,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太完美了。
一个出了如此重大生产事故的项目,其相关的记录和文件,竟然能做到如此的天衣无缝,连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都找不到。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说明,有人在事后,以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法,将所有的痕迹,都抹掉了。
而有能力、有权限、也有动机去做这件事的人,在整个鞍钢,屈指可数。
赵兴华,这个主管生产技术的副厂长,无疑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老刘决定尝试着从侧面进行突破。
他以“了解一线工人对新工艺的适应情况”为名,私下里找了好几个参与过“凤凰-1型”生产的老工人谈话。
但结果,同样令他失望。
“赵厂长啊?那可是我们厂里所有技术员的偶像!”一名老班长提起赵兴华,满脸都是敬佩,“人家是莫斯科回来的高材生,懂技术,有水平,还没架子。我们生产线上遇到什么难题,只要他来一看,三两下就能给解决了。为了这个‘凤凰-1型’,他有好几个月都吃住在厂里,比我们这些一线工人都辛苦。”
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完美的、劳苦功高的、爱国敬业的工厂领导形象。
老刘甚至动用了他在安全系统的关系,去调查那个被赵兴华以“违反操作规程”为名开除,并送回乡下的“心腹”。
然而,当调查人员找到那个偏远的村庄时,却被告知,那个人在一个月前,因为“喝醉了酒,失足掉进了河里”,已经淹死了。
当地派出所的结论是“意外事故”,尸体也早已火化。
所有的线索,到这里,都断了。
老刘感觉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由完美文件、光辉形象和死亡共同砌成的、看不见的墙。
他知道墙的后面一定隐藏着真相,但他却找不到任何一扇可以进入的门。
这个叫赵兴华的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还要狠辣。
就在老刘在鞍山的调查陷入僵局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凤凰军工厂,另一场看不见的较量,也正在悄然升级。
迪米特里,克格勃“s局”的精英特工,代号“黄鼠狼”,此刻正坐在一辆不起眼的伏尔加轿车里,用一台高倍率的军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那座被严密看守的工厂。
他已经在这座城市潜伏了超过半年。
在这半年里,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收集着关于这座工厂的一切信息。
他绘制了工厂周边的详细地图,摸清了卫兵换岗的规律,甚至收买了工厂附近一家小卖部的老板,记录下了每天进出工厂的车辆类型和大致数量。
他也曾尝试过进行一些初步的渗透。
他发展了几名外围线人,试图通过金钱,去收买工厂内部的职工。但结果,却让他感到非常沮丧。
那些看似贪财的、家庭困难的职工,在收到他通过第三方汇出的“好处费”后,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就将情况上报给了工厂的保卫科。
他精心布置的几个棋子,还没来得及发挥任何作用,就都暴露了。
这让迪米特里意识到,这座工厂的反间谍意识,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其内部的组织度和纪律性,也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想从内部攻破,短期内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他敏锐地发现,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通过安插在市公安局的内线得知,凤凰军工厂那位嗅觉灵敏的保卫科长——一个姓刘的老头,最近带队离开,前往了北方的鞍山,似乎是在“协助”兄弟单位处理一些技术问题。
这个消息,让迪米特里嗅到了一丝机会。
在他看来,那个老刘,就是守护着这座宝库的“老猎狗”。
现在,“老猎狗”离开了,宝库的防卫,必然会出现松懈。
更重要的是,他刚刚从莫斯科中心,接到了一个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搞清楚“龙牙”和“玄武”的核心技术参数。
华北军演和龙牙谷之战的战果,已经让克里姆林宫的将军们彻底坐不住了。
他们迫切地需要知道,龙国人到底掌握了什么“魔法”。
迪米特里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采取更主动、更大胆的行动。
经过反复的勘察和风险评估,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工厂西侧围墙外,一个早已废弃的、属于市物资局的仓库上。
这个仓库,与凤凰军工厂的核心实验区,只隔着一道围墙和一条马路,直线距离不到三百米。
由于早已废弃,周围荒草丛生,人迹罕至,是进行秘密监视的绝佳地点。
迪米特里的计划是,利用一个雨夜,潜入这个废弃仓库,在仓库的顶楼,安装一套由kgb最新研发的、代号为“蜂鸟”的远程激光窃听系统。
这套系统,可以通过向目标建筑的窗户玻璃,发射一束肉眼看不见的激光束,然后通过接收反射回来的、因室内声波而产生微弱振动的激光,来反向解析出室内的谈话内容。
其有效监听距离,可以达到五百米。
一旦安装成功,他就可以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长期监听凤凰军工厂核心实验大楼内的一切动静。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但也极具诱惑力的计划。
迪米特里为此准备了整整一周。他准备了全套的潜行装备,包括夜视仪、消音手枪、以及用于攀爬的绳索和挂钩。他还反复研究了天气预报,最终将行动时间,定在了三天后的一个预报有雷暴雨的夜晚。
他相信,在那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他将像一个真正的“黄鼠狼”,悄无声息地,潜入鸡窝的旁边,将那只最肥美的鸡,置于自己的獠牙之下。
他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凤凰军工厂,保卫科,地下监控室。
这里是“壁虎”计划的核心指挥中心。
老刘虽然身在鞍山,但他早已在这里,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监控室的墙上,挂着十几块显示屏。这些屏幕上显示的,并非传统的摄像头画面,而是一系列由各种传感器传回来的、充满了代码和波形图的数据界面。
这套被老刘命名为“天网”的安防系统,正是姜晨在启动“壁虎”计划时,亲自为保卫科设计的。
其核心技术,全部来自于他从“星际军工系统日志”中,用积分兑换出来的、超越这个时代至少三十年的安防科技。
在1983年,当全世界最顶级的安防系统,还停留在闭路电视监控和简单的红外报警器层面时,姜晨已经将“物联网”和“大数据分析”的雏形,应用到了凤凰军工厂的保卫工作之中。
沿着工厂数百公里长的地下铺设的微型震动光纤传感器,任何微小的、非正常的震动,如攀爬、挖掘,都会被立刻捕捉并定位。
伪装成路面下的减速带或路边的电线杆,可以精确地记录下每一辆经过车辆的重量、轮距、以及车内是否有异常的无线电信号发射。
可以穿透墙壁的定向微波探测器,对特定区域进行非接触式的人体活动和设备扫描,迪米特里使用的望远镜,就是被它发现的。
可以说,从迪米特里踏入凤凰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这套系统,记录、分析、并打上了“高危目标”的标签。
“报告,‘钓鱼一号’、‘钓鱼三号’目标,今日活动轨迹正常,无异常接触。”
“报告,‘摄影五号’目标,今日拍摄照片已截获,正在进行分析。初步判断,其镜头焦段无法穿透我们的防窥玻璃。”
“报告,内部‘鱼线’三号、七号,今日均有异常资金入账,已记录在案,继续监控。”
一名年轻的保卫干事,正在有条不紊地向临时负责人汇报着情况。
这些代号,正是老刘在离开前,亲自为那些潜伏在工厂周边的各国间谍们,起好的爱称。
而迪米特里,这个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kgb精英,他的代号,就是“黄鼠狼”。
“‘黄鼠狼’今天有什么动静?”临时负责人问道。
“报告,‘黄鼠狼’今天下午,曾两次驱车,经过西侧的废弃仓库。我们的道路压力传感器显示,他的车速明显放缓。同时,我们的微波探测器捕捉到,他使用了高倍率的望远镜,对仓库的结构和周围环境,进行了长时间的观察。”
“他终于要忍不住了。”负责人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标记为“废弃仓库”的红点,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个仓库,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它正是老刘在启动“壁虎”计划时,故意暴露给所有潜伏间谍的一个、看似完美的“尾巴”。
在“壁虎”计划的构想中,面对多方势力的渗透,单纯的防守和抓捕,是最低效的,也最容易打草惊蛇。
最高明的策略,是主动出击,设置陷阱,进行“信息喂食”和“反向捕获”。
他们故意撤掉了仓库周围的明哨,伪造了其产权属于市物资局的“公开”信息,甚至通过一些“小道消息”,暗示那个仓库即将被拆除,从而制造出一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紧迫感。
这个仓库,就像一块被精心布置在捕鼠夹上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奶酪,专门等着像迪米特里这样自作聪明的黄鼠狼,自己钻进来。
“命令技术组,对仓库内的所有传感器,进行最后一次检查。”负责人下达指令,“红外感应器、压力传感器、微动探测器确保每一个都处于最佳工作状态。我要保证,一只苍蝇飞进去,我们都能知道它的性别。”
“是!”
“通知行动组,今晚开始,24小时待命。一旦‘黄鼠狼’进入陷阱,立刻封锁所有出入口,关闭信号屏蔽器,进行活捉。记住,要活的。这条大鱼,对我们还有别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