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摊牌之时(1 / 1)

半小时后,凤凰军工厂最大的会议室里,再一次坐满了人。

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会议都要凝重。

空气压迫着每一个人的胸膛,让他们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困惑和一丝微弱期盼。

他们就像一群在茫茫大雾中航行了太久的水手,突然被告知前方可能有一座灯塔,但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希望的指引,还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他们不知道姜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两条几乎完全重合的失败曲线,在他们看来,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那点微不足道的差异,在庞大而混乱的背景噪音面前,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微弱到可以被完全忽略。

林浩也来了。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坐在轮椅上,被副手推到了会议桌靠近主位的位置。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像两簇在寒风中顽强燃烧的火苗,紧紧地盯着会议室前方那块巨大的、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黑板。

他知道,这可能是决定“磐石计划”最终命运的一场会议。

调查组的钱卫国主任和王老,则坐在了旁边。

钱卫国面色严肃,看不出情绪,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显示出他内心的并不平静。

而王老,则扶了扶眼镜,仔细地擦拭着镜片,眼神中带着一如既往地面对未知领域时特有的审慎和好奇。

姜晨没有坐,他独自一人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一根崭新的白粉笔。

他没有说任何开场白,只是转过身,用粉笔在黑板的最左侧,写下了一个词:【已知】。

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他在烙印在每个参与到这个项目的成员的心里。

“零号玻璃”化学性质完美。(所有常规检测手段均已验证)

实验平台机械精度已达极限。(轴承、基座、隔震系统均已升级至顶级)

外部环境干扰(振动、电磁、温度)已最大程度排除。(真空室实验已完成)

光路畸变现象持续存在且无明显改善。(一百零九次失败)

写完这些,他转过身,看着众人,平静地说道:“各位,这是我们过去一个多月,用上百次失败换来的四个基本事实。我想,对于这四点,没有人有异议吧?”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这四点,正是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感到绝望的四座大山。

它们构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一个找不到任何出口的死局。

“好。”姜晨点了点头,又在黑板的右侧,写下了另一个词:【未知】。

“既然在‘已知’的框架内,我们找不到答案。那么,我们就必须大胆地走进‘未知’的领域。”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是稳定军心的将领,那么现在,他变成了一位即将带领众人探索新大陆的船长。

“首先,我们来看最新的这次真空实验。”他走到幻灯机旁,将那张叠加的曲线图投射在幕布上,并用红笔圈出了那几个微小的分离点。

“很多人认为,这点差异是误差。但我们换个角度想,为什么在真空环境下,畸变的响应模式,会发生系统性的‘前倾’?”

“唯一的变量,是空气。空气被抽走,改变了什么?改变了声波的传播介质,改变了热量的传导方式,改变了作用在玻璃表面的均布压力。”

“但是,”姜晨的语速开始加快,逻辑链条一环扣一环,清晰而有力,“我们的隔震系统,已经排除了机械振动通过固体传导的可能。我们的恒温系统,将温度变化控制在了千分之一摄氏度以内。那么,剩下的最大可能,就是压力和声波。”

他回到黑板前,写下了一个简单的物理公式:f=p。

“一个标准大气压,大约是每平方米十万牛顿。作用在这块直径半米的玻璃表面,会产生一个总计超过一吨的、均匀的压力。当我们抽成真空,这个压力就消失了。如果玻璃是绝对均匀的完美刚体,这个过程除了微小的弹性形变,不应该对光路产生任何影响。但数据告诉我们,影响发生了,虽然微小,但它发生了。”

“这说明什么?”姜晨用粉笔,重重地敲了敲黑板,“说明这块玻璃,它不是一块均匀的、各向同性的完美刚体!它的内部,存在着某种我们看不见的、不均匀的结构。这种结构,对外部的压力变化,做出了响应!”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小范围的骚动。

姜晨的这个结论,太过跳跃,也太过绝对。

“等一下,姜厂长。”负责真空系统搭建的工程师忍不住举起了手,他站起身,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不甘,“您的这个推论,是不是太武断了?我们都知道,绝对的真空是不存在的。我们这次用的分子泵,已经是国内能找到的最好的设备,但腔体内的真空度,也只能达到10的负5次方帕。这距离理论上的完美真空,还差得很远。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残余的空气分子,在腔体内不均匀的流动,对光路产生了我们无法预测的扰动?”

他的这个问题,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对啊,老李说的有道理。负5次方帕,里面还是有大量的气体分子的。”

“而且,分子泵在工作时,本身也会产生高频振动,会不会是通过地面,又传导回了平台?”

“还有热辐射!真空环境下,热量只能通过辐射传递。腔体内壁和设备本身温度的细微差异,会不会造成不均匀的热场,从而影响了玻璃的形态?”

质疑声此起彼伏。

这并非是故意抬杠,而是一种深深植根于这代龙国工程师骨子里的思维惯性。

他们习惯于从自己熟悉的、可控的领域寻找答案,习惯于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这也正是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所有努力的核心思路——我们的设备,还不够精确。

他们在这之前,从未进行过如此微观层面的工程。

龙国的工业体系,擅长的是造大东西。

万吨的货轮,百米的大桥,重型的机床在他们的经验里,“更大、更重、更强”几乎等同于“更先进”。

但芯片,这个来自大洋彼岸的新鲜事物,其发展趋势却与他们的经验完全背道而驰——它在追求“更小、更精、更密”。

这种巨大的认知反差,让这群顶尖的工程师们,在面对“磐石计划”这个前所未有的挑战时,从一开始就缺乏一种底层自信。

他们总认为自己做得不够精细,不够完美,总觉得在某个自己没注意到的角落,一定存在着致命的瑕疵。

尤其是对设备的怀疑,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因为在他们过往几十年的科研经历中,简陋、粗糙、精度差的实验器材,是他们最熟悉也最头疼的伙伴。

因为仪器误差导致实验失败,是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的惨痛教训。

这种经验,已经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以至于,当他们现在用上了从瑞典进口的、世界上最顶级的轴承,用上了精度无与伦比的激光经纬仪时,他们的思路,却还停留在过去的经验当中——一旦实验失败,第一反应仍然是:我们的实验器材,是不是还不够精确?

在他们看来,与其去相信一个闻所未闻、近乎玄学的“内部结构”理论,不如先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工程上的不完美之处,再用放大镜彻底地、不留死角地排查一遍。

这既是他们作为工程师的严谨本能,也是一种源于历史经验的、深刻的不安全感。

面对这些充满了时代烙印的质疑,姜晨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他静静地听着,耐心地等待着每一个人都发表完自己的看法。

他知道,他要推翻的,不仅仅是一个技术上的错误判断,更是一代科研人员长期以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

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不是权威的压制,而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和逻辑。

直到会议室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到他身上时,他才缓缓地开口。

“各位提出的可能性,都非常有道理。事实上,在制定真空实验方案的时候,这些因素我们都已经考虑进去了。”

他走到幻灯机旁,切换了一张新的幻灯片。

上面,是真空室内部的传感器布局图和几张复杂的数据曲线。

“首先,关于残余气体的问题。”他指着一张曲线图,“这是我们内置的质谱仪,在抽真空过程中,对腔体内残余气体成分的实时分析。真空度稳定后,腔体内99以上都是惰性气体,几乎不存在湍流的可能。而且,这种极其稀薄的气体,对光子的折射效应,经过计算,其影响量级,比我们观测到的畸变,还要小至少三个数量级。也就是说,它存在,但绝不是主要矛盾。”

他又切换了一张图。

“其次,关于分子泵的振动。在实验开始前,我们就用激光测振仪,对平台进行了24小时的连续监测。数据显示,在隔震系统启动后,分子泵工作所产生的振动,传递到花岗岩基座上的幅度,已经低于仪器的测量下限。可以忽略不计。”

“最后,是热辐射。”姜晨展示了最后一张图,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外热成像数据点,“我们在腔体内壁和玻璃周围,布置了12个高精度热电偶。数据显示,在系统稳定后,整个核心区域的温度梯度,被控制在了千分之二摄氏度以内。这个级别的热形变,同样不足以解释我们看到的现象。”

他一口气,用无可辩驳的、详实到令人发指的实验数据,将所有常规的、工程层面的质疑,一一驳回。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王老的眼神都变了。

他看着姜晨,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能提出天马行空的大胆构想,更能用滴水不漏的严谨细节,去支撑他的构想。

他不是在赌博,他是在用科学,一步步地将所有人,逼向他早已预设好的那个“唯一”的结论。

王老的眼神,此刻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甚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接下来,我们再深入一步。”姜晨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思维已经进入了一个高速运转的状态,“这种‘不均匀的结构’到底是什么?不是气泡,不是杂质,因为这些在出厂检测中,都会被发现。我们的检测报告,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回到一个最基础的物理概念——应力。”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由无数个圆点和连接线构成的晶格模型。

“我们都知道,完美的晶体,分子间的作用力是平衡的、均匀的,就像一个结构完美的建筑。但如果在材料形成的过程中,因为某种我们未知的外部原因,比如超高压、或者特定的高频电磁场,导致一部分分子,被迫‘锁’在了一个非正常的、高势能的位置上。那么,宏观上看,它依然是一个完整的晶体,化学成分和物理密度都没有改变。但微观上,它的内部,就形成了一个个‘应力集中区’。”

“这些‘应力集中区’,就像一个个被压缩到极致的微型弹簧,潜伏在材料的分子晶格之间。它们极其微小,用我们现有的任何光学显微镜或者x光探伤设备,都无法发现。因为它们没有改变材料的化学成分,也没有形成宏观的裂缝。但是,它们客观存在,就像建筑结构里看不见的内伤。”

姜晨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将所有人的思绪,都带入到了那个肉眼无法看见的、神秘的微观世界。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顶尖的工程师和科学家,他们能听懂姜晨在说什么,也正因为听得懂,才感到愈发的震惊。

“现在,我们来假设,我们的‘零号玻璃’内部,就布满了这种看不见的‘微观应力暗伤’。”

“当一束能量高度集中的激光穿过它时,会发生什么?”

“激光的能量,会瞬间激发这些‘应力弹簧’,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但这个湖的内部,却充满了无数个看不见的漩涡。这些‘应力弹簧’会在纳秒级的时间内,发生极其微小的、但却混乱的释放和再平衡。这个过程,反映在光路上,就是我们看到的、无规律的畸变!”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的隔震系统会失效,甚至起反作用!”姜晨的语调开始激昂起来,他指着幕布上的曲线图,“因为这些‘应力天线’,对能量的感知极其敏锐!任何一丝微不足道的外部扰动,无论是机械振动,还是空气中的声波,甚至是地壳的微小应力变化,都会被它们接收,并被无法想象地放大,最终以光路畸变的形式,呈现出来!我们越是努力隔绝外部振动,就越是凸显了它内部本身的不稳定性!我们就像一个医生,拼命给病人打扫房间,却不知道病灶,其实在病人自己的身体里!”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姜晨描绘的这个“地狱图景”惊呆了。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场技术分析会,而是在听一部情节离奇的科幻悬疑小说。

这个理论,太大胆,太超前,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专家的知识体系。

“这这只是你的猜想!”负责材料检测的专家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涨红了脸,反驳道,“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种所谓的‘分子级应力暗伤’真的存在!材料科学上,就没有这个概念!我们的教科书里,从来没有提过!”

“是的,现在没有,不代表它不存在。”姜晨平静地看着他,“科学的发展,就是不断将未知变为已知的过程。教科书,是用来学习的,不是用来禁锢思想的。”

“那你怎么解释,它的所有常规检测数据都是完美的?”另一位专家追问道。

“因为它在宏观上,确实是完美的。”姜晨回答,“就像一个身体里布满了癌细胞的人,在他发病之前,他的身高、体重、力量,可能和一个健康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们之前的检测,测量的,都是它的‘身高’和‘体重’,却从未窥见过它体内的‘癌细胞’。”

短暂的死寂之后,会议室里如同炸开了锅。

“太玄了!这简直是唯心主义!”

“没有任何理论依据,完全是凭空想象!这不符合科学精神!”

“如果真有这种技术,那我们的敌人,也太可怕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质疑声、惊叹声、议论声混成一片。

就连一直对姜晨抱有期待的王老,此刻也紧锁着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姜晨的理论,逻辑上似乎能自洽,它像一把钥匙,能解开所有困扰他们一个多月的谜团。

但它缺少最关键的一环——实验证据。没有证据的理论,无论多么完美,都只能是空中楼阁。

“安静!”

坐在林浩旁边钱卫国用茶杯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钱卫国看着姜晨沉声问道:“小姜,你的理论,很惊人。但是,科学不是讲故事。你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论。你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你是对的?”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姜晨身上。

这是最核心,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姜晨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地走回黑板前。

他拿起粉笔,在【未知】的下方,写下了最后一句话。

“各位前辈,我们的理论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轮椅上神情激动的林浩,扫过陷入沉思的王老,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或怀疑、或震惊、或期待的脸庞。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是选择相信我们已知的、但已经被上百次失败证明是错误的理论,继续在平台的精度上打转,直到项目被彻底取消。”

“还是选择去验证一个未知的、但可能是唯一能解释所有现象的、通往真相的理论?”

他的话,振聋发聩,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众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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