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汝宁分舵那边,确实是没有任何动向,他们应该不知道此事。”
“既然如此,咱们也就先捂着”
“没能查清黄河老祖二人的动向,只能确定他们并没有返回开封。”
“两个散人,不好找了听说那小子还给你留了封信?”
“确有其事,不过是白纸一张,什么都没写。”
“尽在不言中呐,耐人寻味可见此子早就知道真相,咱们是白演戏了。谭彦那处,必有问题!”
汤英鹗跟陆柏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事情,沉知涯敲门迈了进来。
陆柏站起身来:“师弟,那我就先回了。”
“三师兄慢走。”
路过门口时,他看了看行礼的沉知涯,还是没忍住,问道:
“黄河老祖半路杀出之前,宁鹤轩偷袭重伤了一人,又斗杀了两人,只吃了你一掌?”
“是。”沉知涯瓮声回答。
陆柏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沉知涯抬眼目送,只见其负手在后,攥得很紧。
他转过身在汤英鹗案前跪下,叩首请罪:“弟子无能,请恩师责罚。”
“罚?”汤英鹗叹息一声:“怎么罚?”
“霍炜打断了一只手,卢正海有出身护了一护也免不了脱了层皮。
我也似这一般罚你?
你受得住,我还受不住呢。我可就你这么一个真传。
此事根子是仙鹤坪的疏漏,到现在也没造成什么后果。
——罢了吧。”
沉知涯再叩首:“谢恩师——!”
“恩。起来吧。”汤英鹗又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晚才上山来?”
“弟子上山不晚,只是先去了趟会仙殿。”沉知涯答道。
“去做什么?”
“一是办砸了差事,去向列祖列宗请罪”他眼神低垂,只看着地面,竟有些恍惚之意。
“二是突然想起拜师当日,史大师兄并未给我们录名。既然人在,便顺手翻看了一下。”
他突地发问:“恩师,如何没有宁师弟的名字呢?”
汤英鹗顿了一瞬,答道:“他既然杀伤同门,反了出去,自然不再是本门弟子,已经抹去了。”
“是抹去了,还是从来就没有过?”
沉知涯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汤英鹗晦涩难言的双眼。上,一字一句地发问:
“谭子恒是否是血手幽灵谭彦的子侄?”
“长丰镖局、宁家、洛水上的花红是不是我嵩山派做的?”
汤英鹗静默了片刻,不由缓缓站起身来:“看来你跟那个小子,已经有过一些交流。”
这便是认下了。
沉知涯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不能挺直脊背,就此坍塌下来,委顿在地。
即便心中已经十二万分地肯定,可如此听到师父亲口认下,却依旧令人无法承受。
“为什么?”沉知涯泣问道:“恩师,咱们是五岳盟主、名门正派啊!这难道是可以做的事吗?
简直是简直是!”
汤英鹗踱步而出,开口道:“你想说,简直是魔教行径,对不对?”
沉知涯鼓足勇气,捶地应道:“正是——!如此行径,与魔教何异?!”
“还是有所不同的。”汤英鹗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同之处在于,我清楚这些是做不得的恶事,也愿意认下自己的恶行。”
这番话直接将沉知涯说愣住了。
“那为什么还”
“因为不得不为之!”
汤英鹗走到弟子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信仰动摇的年轻人。
“五岳盟主、武林正道坐三望前二的名门正派、对抗魔教的扛旗之所在你所见的嵩山派确实是如此,昌盛而强大。”
“可你知道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嵩山派是什么光景吗?”
“正魔大战之后,上一代的师长凋零殆尽,本门武功大多失传。连看家的剑法都七零八落,不成体统,留不下两套完整的。
所以你看看你诸位师伯的名号,他们为什么都叫些托塔手、仙鹤手、大阴阳手?
为什么不似华山派岳不群一般,号称个什么什么剑?
因为他们年轻筑基时,根本没有象样的剑法可练!
直到大师兄境界上去,将本门剑法搜集归置,重新整理,才慢慢有了现在的一十七路剑法。
所以自六师兄往后,我们才有剑可练。
那时候的嵩山,除了大师兄出挑,就剩下我们这些大猫小猫。
可黑木崖就在河北呢!
你能想象吗?咱们嵩山派是怎么从那种境地中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样子的?
也算是师夷长技罢,魔教的手段,确实高效、好用。”
“可是——!”沉知涯急道:“那也不能!”
“确实不能!”汤英鹗打断道:“嵩山派总有一天要将这些过去的里子彻底了断!”
里子,又听到了这个词儿。沉知涯这下知道,这面子里子的论调是从何处而来的了。
汤英鹗接着说道:“让这些不光彩的东西,跟着我们这一代随着时间消逝,没有人会记得的。
你们的手是干净的,嵩山派交到你们手里的时候,就是真正的名门正派!”
沉知涯惨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恩师。你用过的人、知情的人,这门中上上下下得有多少?如何便没有人记得?他们难道就不会有样学样吗?”
“所以我才选中了你。”汤英鹗缓缓蹲了下来,扶住沉知涯的肩膀。
他回身指向堂中那宽桌大椅,冲自己唯一的真传说道:
“那个位子,将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你要好好坐在那儿号令积翠阁,辅佐下代掌门。
以你的磊落胸怀,兜住所有的面子里子,叫我嵩山派五岳派,做个真真正正的名门正派!”
五岳派,那是什么意思?
沉知涯看着师父那晦涩难言却又神采奕奕的目光,终于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人心里认定的主张,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撼动的,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然而,做过的事情真的能粉饰过去?凭下作手段挣下的家底,又真的能撑起一个名门正派吗?
沉知涯深深跪伏在地,闷声道:“弟子知道了,绝不敢有负恩师厚望。”
“好,好,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已经没了那激烈冲动的表情,两眼幽深地望向那个位子,只觉得心中哪里好似缺了一块儿。
恩师啊,嵩山派的未来如何,恐怕要靠弟子们自己说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