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没有说大话,她真的不藏私。
在从总坛调集的功法抵达之前,她还真企图让宁煜先试试她的《慈航普渡心经》。
“试试吧?”
竹舍之内,绿竹翁冲着案上的古琴努了努嘴。
宁煜走到案前坐下,胸口对五徽,身离琴半尺,肩平腰直。
他抬起右手虚悬于琴上,手腕自然下沉,小指外移,食、中、无名指微拢呈内弧形
宁煜深吸了一口气,又在脑中回忆了一遍昨晚背熟的八字纲领,悬于弦上的四指便骤然发力。
拇指“托”弦如崩石,食指“抹”弦似拂尘,小指“摘”弦若惊雀。七弦震颤间,一串清泉击石般的泛音淌出,惊得廊外竹梢积雪簌簌而落。
绿竹翁的脸色立时便就黑了下来。
待使到“剌”法时,宁煜下指太狠厉,弦上顿时发出刀刮铁锈般的锐响。
帘内忽传来轻叩玉磬之声,紧跟着便是一声冷斥——
“聒噪!”
宁煜讪讪地停了下来,落下双手扶着膝盖,显得无比乖巧。
绿竹翁黑着脸将案上的古琴抽走抱在怀中,满眼心痛地抚摸着琴弦。
等了半晌见无人说话,宁煜小声问道:“那个,我做得不对?”
说实话,这十天半个月都被当作一个天才来对待,以至于今日这个场面,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唉——!”绿竹翁长叹一声,答道:“对!论指法动作,对的不能再对,可见那《太音全集》,你也是用心看了的。可是”
他斟酌了一下,才解释道:“若这是一门拳法、剑法,我必要称赞你学得又好又快。可须知,音律雅乐,不是那么一说罢了吧。”
帘后那人也说道:“便罢了吧,你心境奋发向上、壮怀激烈,有一番雄心壮志,正是跃跃欲试之态。
非要你坐下来静心抚琴,才是强人所难,忤逆自然,反而不美。
只不过,这《慈航普渡心经》,就委实与你无缘了。”
宁煜低头道:“徒儿顽劣不堪造就,叫师父失望了。”
帘后又安慰道:“无须如此,个人自有个人的际遇。东方不亮西方亮,且再等几日吧。”
元宵节过后,宁煜心心念念、翘首以盼的功法终于来了消息。
一大清早,绿竹翁便带着他一道上街,来到了城西的永盛镖局。
“河南这地方特殊些。”绿竹翁一路给宁煜讲着江湖典故。
“少林寺和嵩山剑派在此盘踞,可谓是与本教总坛对峙的第一线。故而本教不曾设旗于此,以免成日里摩擦不断。”
宁煜听在耳中,暗暗点头。只怕这也是任盈盈选择在洛阳隐居的原因。
虽然不如更南边离黑木崖远,但东方不败的爪牙委实是难以在少林寺、嵩山派的眼皮子底下伸展。
连向问天送东西到洛阳来,居然都要走镖局。
到了地方,宁煜抬头一看牌匾上的印记才发现,这家镖局居然也是金刀门王家的产业。
验证过印信,二人进到镖局库房,自有专人将包裹提来。
“二位,请您掌眼!”
绿竹翁上前看过封条和寄件人留下的记号,点头表示认可,于是那镖师当即吆喝道:“验镖!”
一旁文书提笔唱道:“蕉叶古琴一把、紫竹洞箫一支古曲谱三部、传记两卷”
宁煜当众拆封,将镖箱打开,一一翻过,转身点了点头。
“好!”
二人就此付了镖银尾款,打道回府。
一路上,宁煜心头火热地背着箱子,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哪一处墙头跳下七、八个嵩山太保。
等真的风平浪静地回到绿竹巷,他才松下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居然已经微微见汗。
绿竹翁见他这样,笑话道:“到底经历得少。你这个样子,生怕谁不知道你背着宝贝吗?只要不是走漏了风声,哪里会有人来劫去?”
“背着这么几部神功秘籍走在闹市,实在不免疑神疑鬼。”宁煜放下箱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就不怕有什么意外?若是这趟镖翻了船,东西丢了呢?”
绿竹翁摇头伸出两根指头:“一来,咱们自然会派人跟镖;二来嘛,这些东西落在人手上,也瞧不出本来面目。”
片刻之后,几卷经册才经绿竹翁之手卸去伪装,横陈于竹案之上。
宁煜先拱手道:“师父,徒弟便不客气了。”
帘后答道:“本就是给你准备的,自己选吧。”
桌上摆着四样东西。绿竹翁一手拍在最厚的那一沓典籍上,介绍道:“这里全是剑法。”
“少林、武当、五岳、崐仑品类丰富、量大管饱。”
“啊——?”宁煜不由地伸长了脖子,惹得绿竹翁轻笑。
实在是这等成堆批发的豪横姿态太令人咂舌。
“正道诸派与我教斗了百多年,期间大战不知几百千回,自然有所交流。”
宁煜点了点头,竹师兄说得轻松,可这“交流”里头也不知浸透了多少鲜血生命。
“不过——”绿竹翁又道:“这里头剑法大多不全,还都是些旧招。
譬如嵩山剑法,你所学的跟这里记载的那些,恐怕便大有不同。
这些剑法,往后你慢慢学就是。等全吃透了,怎么也能练成个剑法大家。
届时再慢慢去芜存菁,磨出自己的玩意儿,期冀终究能成一代宗师。”
待宁煜应了,绿竹翁又指向一旁一卷帛书:“这便是那《流水碎岩拳》。
此术高深,也先不忙着,等你外功再打磨打磨,内力也精进些了,我亲自教你。
你放心,论剑法我禀赋不足,终生深以为憾,恐怕教不得你。可论拳脚功夫,师兄我还是拿得出手的。”
“谢过竹师兄!”
宁煜依稀记得,原着里这位曾经显露过一手身不摇,手不动便能把人震飞的神奇手段,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机会学到。
绿竹翁摆了摆手,指向左边剩下两物:
“所以,你当前只看那两部便是。”
宁煜想了一想,还是对那魔功更感兴趣,可抬手在半空,却被绿竹翁拦住。
老翁面色纠结,还是冲着帘子里叹道:“姑姑,还请莫怪师侄多事。”
帘后不声不响,并无回应,绿竹翁便对宁煜说道:
“少年人心性跳脱,好奇慕险,不知敬畏。你可听说过天下间有什么功法会自称为‘魔功’吗?
还是先看另一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