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宁煜便起身下楼来,见王家的人手正在喂马套车。
“宁真传,如何起得这般早?”徐三远远见了他,走过来打招呼。
“早起惯了。”宁煜道:“徐三哥还是莫要如此称呼了,没得生分。”
“哈哈”
徐三经历丰富,不是孟浪之人。
能让嵩山真传喊一声“徐三哥”已经够让人暗爽,他可不会不知轻重地真个与人称兄道弟,因此并不改口。
“送信的差事交给我,宁真传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就是!”
宁煜再度谢过,叮嘱道:“徐三哥只管将信送到郾城嵩阳会馆,叫他们等我师父北归之时,呈给他老人家便是。”
“只是有一条,可千万保住那匹马。没有那鞍鞯上本门的记号,嵩阳会馆须认不得你。”
徐三默念了一遍,重重点头:“都记下了!”
“如此,便祝三哥一路顺风,马到功成,宁鹤轩在此谢过!”
郾城在登封东南方向,他们要先去春喜客栈取马,再出城向东而去。
而回洛阳的队伍却是要从西门出城,往西北方去的。
是以一番收拾过后,徐三领了一个跟班、两匹骏马,便要先走一步。
王家其馀人等也陆续下来,大伙简单用了饭食,便赶早出发。
三、五架车,十来匹马,这队伍点规模不算大,可到底挂着金刀门的旗牌。纵使如今世道乱些,往来个洛阳、登封,还是不虞出什么问题的。
出城之后,宁煜借故车里气闷,下来讨了匹马,在外间来回。
路过头车时,易老掀开窗帘问他:“宁少侠怎的如此精神?”
离了登封,他自觉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也不受羁拌,心中自然兴高采烈,只是不便表露出来罢了。
他轻轻一笑,答曰:“晚辈少出远门,如今驰马在外,见着什么都新鲜,故而新奇高兴!”
易老呵呵一笑:“果然是年少风流,到了我老头子这个年纪,便再难有这等欣喜了。只觉得奔波在外无一处安心,只想速速回家去。”
宁煜俯下身子,问道:“易老,咱们果然是先向西绕行吗?”
“正是。”老人家指了指北面矗立的山头,说道:“那里山路险峻,不利车马通行。”
“咱们先绕至偃师,再沿洛河北岸的官道向西直行,便可直达洛阳。路途虽长一些,但反而行得快。”
“哦——”宁煜在脑中想了一想,如此百多里路程,也得要个三四天功夫。
他又详细问了些沿途地理,老人家竟无所不通,一一答了,想来年轻时也是个走南闯北的好手。
说了一阵子,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阵阵呼喊,易老莞尔一笑:“宁少侠快些去吧,总耗在我这个老头子这儿,在下还怕吃大小姐的挂落呢!”
宁煜哈哈一笑,大方地拱了拱手,调转马头而去。
“师姐唤我?”
王虞霜将半个身子都探出车窗,抬手遮风,问道:“天都还没亮,外面好大寒风,你骑马晃荡个甚么?”
宁煜听了,竟昂首开怀一笑,扬手指向北面:“我在看嵩山!”
王虞霜顺着望去,只见黎明未至,远方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残月乱云之下,太室山的阴影轮廓起伏不定,巍峨高远。
“乌漆麻黑的一片,能瞧清楚什么?”
王虞霜说着,便不再看山,看起人来。
她在车窗上倚着香腮,视线描摹起好师弟刀削斧凿般的下颌。
“师弟,我昨夜便想说,你下了山,变得不一样了些呢。”
“哦?”宁煜回首垂目,一双凤眸神光熠熠,看得王虞霜俏脸儿微红。
他问道:“有何不同?”
“恩”王虞霜稍作沉吟:“好似更外向、更自在,甚至——更张扬了些呢!”
宁煜笑着连连点头:“那师姐觉着,我是在山上好,还是在山下好?”
“呀?!”
王虞霜连忙左右看了看,见自家的车马都离得不近,不虞叫人听去,这才放下心来。
她见宁煜仍盯着自己,不由眼神闪铄,声如蚊蚋。
“自然自然是都好!”
这话说完,王虞霜一伸手便关上了车窗,可还能从里面隐约听见妹妹虞樱气鼓鼓的声音——
“我不要和你坐一辆车了!你两个着实叫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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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胜观峰上早已天光大亮。
霍炜打过一趟拳掌,抬头看了看时辰,便从住处出来,叫住了一名在青石板上扫雪的外门弟子。
“宁师弟不曾回来吗?”他问道。
那弟子躬敬答道:“回霍师兄,我一路在这里扫雪,并没有见宁师兄回来。”
霍炜点了点头,也没多想。
许是在哪多练了会儿剑,或是去积翠阁找沉知涯请教悬练峰剑了吧。
“只是”
那外门弟子话中似有未竟之意,叫霍炜停住了回转的脚步。
“只是什么?你自说来便是。”
那弟子唱了个“喏”,又道:“只是今日宁师兄也走得忒早了些。”
“我今早起来扫雪时,路上半个脚印也无,想是宁师兄走得更加早,脚印都叫积雪填平了。”
霍炜眉头一皱,心下涌出不妙之感,忙问道:“你可是按时起来做活儿的?”
那弟子急争辩道:“我卯时刚至便起了,可不曾偷懒呢!”
霍炜听了,脚下一转,招手道:“你跟我来!”
二人立即快步往宁煜的小院行去。
他边走边想:“昨日到今日,一直断断续续地絮雪轻摇卯时便叫积雪填平了脚印?”
“难道宁鹤轩今日并未早起修行,压根儿没出去?再或者——”
“他昨夜就没回来?”
仙鹤坪人少显得空旷,可其实也并没有多大,不多时便走到了地方。
霍炜知道宁煜从不上锁,三步并两步走近了,便欲伸手推门。
——可他却突然顿住了。
那弟子跟在他身后,见状为之奇怪,张口问道:“怎么了,霍师兄?”
霍炜却听赛没听,并不回答。
那弟子上前一步,才发现霍炜已然面色大变,额头都泌出汗来。
他正要再问,突然鼻头一动,脸色立马跟着狂变,几与霍炜如出一辙。
“这霍师兄,这是!”
不待他说完,霍炜已然回神,飞起一脚,“当啷”踹开了院门。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