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安从张宅里退了出来。
今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开溪县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不过这与他无关。
只要能寻回那幅画,什么都可以牺牲。
“大人,那黑市的几个出口都已被弟兄们盯死了,我保管今晚没一个人能从里头跑掉!”
几名便衣手下见他出来,连忙上前,弯腰躬敬地禀报。
斋安严肃道:
“但愿如此。带路吧。若办砸了,拿你们是问。”
“不敢,不敢。大人请随我来。”
于是一行人便往城西去了。
宗郁自然是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墙壁里,悄无声息地跟着。
一行人刚拐过街角,斋安却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空荡荡的街道说道:
“出来吧,跟了我们一路了!”
他手下几人闻言,吓得亡魂皆冒。
自己几人竟毫无察觉?
他们唰一下拔出刀来,立时将斋安围在中间,冲着空处喝道:
“谁在那儿?滚出来!”
鸦雀无声。
藏在一墙之隔内的宗郁,心中也是一惊。
他发现我了?
随即又镇定下来。
不可能!
自己在墙里,他如何能察觉?
他心下盘算,莫非这斋安也不是个普通人?
宗郁依旧不做声,敛住气息。
斋安狐疑地盯着那条空街,干干净净,分明一个人影也无。
可方才那股被人注视的感觉,绝不会错。
手下们高度紧张,自家大人的本事他们最清楚,他说有人,那便是真有人!
斋安淡淡道:
“收起来吧。”
手下们闻言,这才收刀入鞘。
“许是我看错了,无妨。”
斋安面上不动声色,复而带路,心中却已起了疑。
又想起清风大盗那鬼魅般的身法来。
他悄悄靠近一名手下,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便悄然脱离了队伍,径直去了。
宗郁在墙中将这一切看得分明,心想这家伙果然起了疑心。
且说他们一行人跨过几条大街,又穿过几条陋巷,眼前壑然开朗,竟是一座废弃的古寺。
这寺庙世久年湮,庙宇大多都已塌朽,只馀残垣断壁。
斋安等人并未靠近,只在暗处悄悄观察。
一名手下上前回话:
“大人,此处原是县里苏家的家庙,后来苏家被那张巍挤垮了,这庙便也败落了。
再后来,便成了这些下九流藏污纳垢的黑市所在……”
斋安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只想知道,那清风小贼,今夜会否在此处销赃?”
“是的,大人!”
那人连忙使了个眼色。
很快,另两人拖着一个血淋淋的汉子上了前来,回禀道:
“大人,这人是当地有名的南爬子,专干些盗墓掘坟的勾当。
已经招了,那清风贼子放了话,今夜子时,必会在此处出手那件大货。”
斋安掩了掩鼻子,那南爬子身上的血腥味和土腥味实在不好闻。
“放,放了我吧。我知道的,都说了……”
那南爬子已只剩一口气在,说完这话,又吐出一口血沫。
“杀了吧。”
斋安淡淡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是。”
那两人也无半点迟疑,遵了命,便将那人拖了下去。
“你且把这黑市的底细,都与我细细说来。”
斋安转身,进了旁边一间尚算完好的民房。
这里早已被他的人征用,至于原先的主人?
谁又会给死人付房钱呢?
宗郁一路跟着,心下对此人又多了个评价。
当真是心狠手辣,杀伐果决。
他见斋安进了房,自己也跟着融入了那房子的墙壁。
这其貌不扬的小房子里,竟藏了几十号精干的汉子。
斋安一进来,所有人尽皆起立。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一名手下便开始禀报:
“大人,这黑市就在这废寺的下头,内里四通八达,挖了许多地道。
人口、字画、官银……
无所不卖。这庙里的入口,只是最大的一个。”
他又道:
“这伙人行事也算谨慎,以十二生肖为每日密语,顺序不定。
一旦说错了,便再无交易的可能。今日的密语,属下已查明了,是蛇。”
“哼,都这般田地了,城门紧闭,他们竟还敢开市?”
斋安冷笑道。
“回大人,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越是风紧,他们越是猖狂。不过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几个出口都派人看住了吗?”
“都看住了,只等大人一声令下。”
“那便好。今夜,我亲自下去会会他们。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收王爷的东西!”
斋安站起身,抖了抖披风。
“是!”
宗郁在墙中听得明白。
他也打算下去探一探。
富贵险中求。
他的目标,自然也是那幅画儿。
一个能抽技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不抽白不抽。
想到这里,他便也安静地在墙中潜伏下来。
天色慢慢黯淡,四周杳无人烟。
斋安已换了一身常服,头戴方巾,青色袍子,红色宫绦。
扮成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提着一盏灯笼,往那废寺入口去了。
宗郁也从其它墙中出来,远远地跟了上去。
一时间,这荒废已久的寺庙里,竟三三两两地亮起了灯笼,明明灭灭,好似鬼火一般。
在路上,宗郁却被斋安赶上了。
只见他竟主动上前来,亲切和蔼地拱了拱手:
“这位小兄弟,看你面生得很,也是来看今晚那件大货的吗?”
宗郁见他这如沐春风的模样,再对比他下午那冷冰冰的样子。
心里暗道。
这家伙,真是个影帝,不去拿个奥斯卡简直屈才了。
他知斋安是在套话,便也装作同道中人,故意压低声音道:
“兄台不也为此而来?今夜这阵仗,谁又不是来看那件大货的。”
斋安往后瞧了瞧,果见又有好些人影跟了上来。
他心下冷笑,一个也别想跑!
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还是和蔼道:
“毕竟是王爷的珍藏,流落到咱们这地方,可不多见。”
二人各怀心思,说着场面话,便来到了一间破败的厢房。
房中竟不合时宜地供着一尊缺头缺手的佛象。
“这位兄弟,你先,还是我先?”
斋安客气道。
“还是兄台先请吧。”
宗郁道。
开玩笑,他可不想走在这家伙的后头。
斋安见他心存戒备,也不恼,只笑了一下,上前在那佛象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下一刻,佛象前的地板竟咔嚓一声裂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斋安提着灯笼,一跃而下。
洞口马上又闭合了。
宗郁也有样学样,走到那佛象跟前。
刚一靠近,便听佛象里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今日生肖?”
宗郁学着斋安的样子,捂着嘴,低声道:“蛇。”
原来这还有个规矩,必须捂嘴悄声说,否则也视为作废。
那佛象听了。
咔嚓一声,洞口又打开了。
宗郁往里一看,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他提气一纵,也跳了进去。
落地才发觉,里面竟别有洞天,是个极大的地下空间。
斋安正提着灯笼,笑眯眯地在下面等着他。
“小兄弟也下来了。不如,你我结伴同去?”
“可以。”
宗郁心想,正好。
自己的目标是拿到画,斋安的目标也是拿到画。
只要拿到画,自己就可以……
等等,我这思路,怎么越来越象个反派了?
宗郁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与他并肩走了起来。
这地下竟是个极大的大厅,四周又有密密麻麻的洞口,不知通往何处。
厅中已点了不少灯火,有许多人正在摆摊售卖。
尽是些来路不明的赃物,官服、金银、古玩,无所不有。
宗郁也故意说些这里的规矩和黑话。
他口才本来就好,加之当了多年销售,现学现卖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斋安听了,只觉与他知道的消息别无二致。
倒信了他是个老手。
二人正装着看各色东西,突听见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高喊:
“清风大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