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柱只感觉眼皮沉重的好似灌了水的棉袍子一般。
他在这墙根下守了一夜,连根毛也没见到。
眼下四月的清晨,寒气最是冻人。
他又冷又饿。
只能来回踱着步子取暖,但还是警剔着周围的动静。
他刚要开口抱怨几句。
却见眼前一花。
竟是一个黑影似是凭空闪过,径直没入了对面那户人家的院墙里。
王柱一惊,使劲揉了揉眼睛。
再看去,高墙依旧,晨光熹微,什么也没有。
看错了?
他狐疑地推了推旁边的老兵:
“李哥,你刚才瞧见什么没?我好象瞅见一个黑影子窜过去了!”
那被称作李哥的中年官兵早已靠在墙边,睡得正沉,被他推醒,半梦半醒地含糊道:
“什么黑影?”
王柱叹了口气。
看来真是自己熬了一夜,眼花了吧。
他也不再去想,裹紧了破袄,只盼着早点换岗,去领那份稀粥早饭。
方才那黑影,正是宗郁。
他带着顾秀秀,自张府的高墙穿出,【入障】之能发动,稳稳落在了另一条街的空宅院内。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顾秀秀红着脸,小声答道。
方才情急,宗郁是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发动了【入障】,这一下穿墙而过,她还觉着心头小鹿乱撞。
宗郁见她无碍,便松开了手,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是个小巧雅致的跨院,只是瞧着许久无人居住,积了层薄灰。
他心想,果然这县城首富的隔壁,住的也不是寻常人家。
宗郁又带着她,在这县城里穿行起来。
有墙的地方,便在墙内游走,遇到空旷街道,便施展【狐步】,速度极快,寻常人也难以察觉。
只是,此刻的开溪县已然一片风声鹤唳。
大街上一片惨淡,早没了昨日的喧闹。
一队队官兵正挨家挨户地搜查,趁机敲诈勒索者亦不在少数。
四面城门都已紧闭,严禁出入。
好在,这对宗郁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
眼下,他想先把顾秀秀安顿好。
毕竟,带着她一同行动,终究有些不便。
他寻了个僻静处,从南边城墙穿了出来。
宗郁道:
“你先循着路回青阳镇吧。你父亲很是担心你,早些回去,他也好安心。你还记得路吗?”
“记得。”
顾秀秀低着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又要分别了吗?
她鼓起勇气,小声道:
“恩公,我,我担心这路上,会不会又出什么问题。我,我能不能等你办完事,我们一道回去?”
她看得出宗郁急着要办自己的事。
但她也是真的怕了,怕自己这命,是不是躲过了这一劫,还有下一劫。
她不想再三番五次地麻烦他来相救。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他。
宗郁听了这话,也觉有理。
她这劫不知过没过去,万一自己把她送走,半路上又出点岔子,那才真是麻烦。
于是他道:
“也好。方才我路过一处空宅,已经被官兵搜查过了,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人去,你且在那里等我。”
他又带着顾秀秀,回到了方才那间雅致的空房里,嘱咐她锁好门窗,莫要出声,自己便有事去了。
他得回去确认一下,那幅画儿,到底还在不在书房。
若是不在,也就罢了。
若是还在,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听一听那画中仙的故事?
毕竟,离字清那狐妖约定的时日,可没几天了。
宗郁打定主意,嗖的一声,身形一晃,从这堵墙又穿回了张府高墙之内。
“王柱!王柱!”
那名叫李伟的老兵正喝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忽觉一阵冷风刮过。
他一抬头,竟真瞧见一个黑影,从对面那无人居住的空宅墙上,飞进了张府的墙里!
“你看到了没!真有个黑影跑进墙里去了!”
王柱闻言,正一肚子起床气没处撒。
方才他说有个黑影过去了,这李伟反倒拿他取笑玩乐。
如今自己倒也说瞧见了,这不是拿他开涮是什么?
王柱把碗一摔,气道:
“我年轻,见识浅,哪比得上您这种老资历?我也不妨跟您说实了,
我明日就托我舅舅去说,这破差事,下个月我不干了!我自有我的一番作为!”
李伟见他竟恼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嘀咕两句,两个人置起气来。
而宗郁早已潜回了张府。
宅内果真是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站满了人。
看来,真是那件画儿丢了。
他循着记忆,在墙壁中穿行,一路往那书房去了。
刚一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求饶之声。
“王爷饶命,饶命啊!”
宗郁在墙中看去。
只见书房内,齐王正坐在主位上,满脸愠色。
他脸色苍白,眼下发黑,显然是一夜未睡。
“张巍!你是做什么吃的!这都快天亮了,还没有半点消息?”
地下跪着的,正是这宅子的主人张巍。
他颤颤巍巍道:
“王爷,草民不敢托大,已联系了县令,四门紧闭,全城搜捕,想来,想来马上就会有消息的。”
“废物!”
齐王大怒,猛地将桌上的古砚名笔和各色善本一下子全扫到了地上。
张巍见了,只得把头埋得更深。
“画丢了,人也丢了!”
齐王面色狰狞,满脸通红,几乎是嘶吼着。
“你这张府,是菜市口不成?是个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本王给你三日时间,你若是寻不回来,就提头来见!提头来见!”
说完,还觉不解气,又上前狠狠踹了张巍几脚。
那张巍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房里的下人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偌大的书房,一时鸦雀无声。
齐王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从暗处的梁柱后转了出来,正是昨夜那名随从。
齐王见是他,脸色稍霁:
“斋安,查出什么来了?”
斋安躬身道:
“禀王爷,画丢失,与那女子失踪,应该不是同一人所为。”
“那女子丢了便丢了,无妨!画!画必须给本王找回来!白鹤寺之事暂且搁下!”
齐王急道。
“画是被一个叫李广义的盗贼盗走的。此人在道上有个名号,叫清风大盗,来去无踪。
看来我们这几日以来便被他盯上了,不然他不会专程只盗此物。”
“本王不要听他有多厉害!你就说,能不能找回来!”
齐王有些失态。
斋安倒是镇定,又道:
“王爷莫急。那清风小贼有个规矩,向来是就地销赃,换了银钱,再散于穷苦人家。
他从前只偷些小门小户,没想这次竟敢摸到王爷头上来。”
斋安冷笑一声:
“属下已布控下去。我倒要看看,这开溪县的黑市,谁有胆子敢收这幅画!”
“你且速去查办!三日!三日之内,本王必要见到结果!”
齐王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斋安行了一礼,悄然退回到了阴影之中。
所有人走后,只馀下齐王那单薄的身影。他伏在桌上,竟低声泣道:
“安儿,我的安儿,你到底在哪儿?要来不及了,真的要来不及了……”
宗郁在墙中听见这一切。
果然是那画儿丢了,难怪这般兴师动众。
不过听那斋安的意思,是料定那贼会在此地销赃?
宗郁心思一动,那斋安说得如此笃定,想来是早已有了线索。
自己跟着他去,不就行了?
他看得分明,那名叫斋安的人,已从书房后的一扇侧门出去了。
于是,宗郁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