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安静的屋子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声。
宗郁手一抖，那火石咔嚓一声，竟打着了火绒。
他赶紧凑上蜡烛点燃，柔和的光晕腾地一下，铺满了这间空屋。
他手护着烛火，警剔地抬眼望向房梁。
这世界里可是有杀人吃人的妖怪的，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但房梁上空空荡荡，除了蛛网，便只有积灰。
错觉？
不。
那声音清淅入耳，绝非幻听。
他心头只觉不好，不管是什么东西，此地不宜久留。
他端着蜡烛，刚挪了两步。
“你要去哪儿？本大爷的贡品呢？”
那声音又从房梁上传来。
宗郁抬头西瞧，只见一道巨大的影子被烛火投在墙上，正摇摇晃晃。
尖耳，圆头，长尾……
像猫，又大得离谱。
那影子又开口了：
“你请了本大爷来，又不给贡品？”
话音未落，宗郁呼地吹熄了蜡烛，【狐步】运起，合身撞开房门，人已如一道青烟窜了出去。
屋里，那团黑影愣住了。
？？？
人呢？
这还是人吗？
怎地跑得这般快？
“可恶！可恶！请了本大爷来，又不给报酬！”
那黑影嘀咕着，身形一散，如水般融入夜色，滑了出去。
宗郁一口气跑出了半条街。
月色朦胧，镇上早已没人了，一片死寂。
他刚扶着墙喘口气，一个声音又从头顶飘来：
“喵，你跑什么呢？”
宗郁停住脚步，只见旁边屋顶上，那团黑影又蹲在了那里。
他二话不说，转身又往回跑。
“喂！你又跑！”
那黑影如影随形，竟也跟着飘了过来。
几个来回下来，宗郁停住了脚，大口喘气。
那黑影也停了，蹲在不远处的屋脊上。
“你跑什么？”
“你追什么？”
一人一影，竟在这空街上对峙起来。
那黑影得意道：
“哼，你是跑不过本大爷的。这镇上，只要有本大爷雕像的地方，本大爷就能来去自如！”
宗郁闻言，凝神细看，这才发觉这镇上每家每户的屋顶上，似乎都蹲着一个兽状的瓦当雕像。
宗郁喘着气道：
“你说我请了你，可我分明没有请你！”
这也是他纳闷的地方。
他今天就睡了一觉，送别了顾家父女，实打实什么也没干。
不过看样子，这东西似乎能沟通，倒不似字清那般凶残。
宗郁也不跑了。
那黑影嘀嘀咕咕，也不知在做什么：
“让本大爷仔细找找。要是本大爷找着了，你得赔我十只鸡！”
宗郁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鸡？
他心中一动。
莫非是黄鼠狼成了精？
可谁家屋顶上会供个黄鼠狼？
他又想起屋脊兽蚩尾、鸱尾、鸱吻这些来，只是也没听说过喜欢吃鸡的？
那黑影嘀咕了许久，才啊哈一声，随即又泄了气：
“好吧！你确实没请本大爷。不过，一只鸡你还是得给！”
“为什么？”
宗郁莫明其妙。
“本大爷的分身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直唤本大爷过来！只是，只是本大爷睡过头，耽搁了！应该是这里有妖气！”
那黑影理直气壮，只是心里也纳闷，之前有妖气，也没出现这情况的。
而它确实睡着了，不过醒着它也不敢来就是了。
宗郁心里一盘算，试探道：
“你说的妖气是那只狐妖？你能对付它？”
“本大爷打不过它。”
“那你还这么理直气壮？”
那黑影似乎恼羞成怒：
“本大爷不管！你要是不给鸡，本大爷就不走了，天天蹲你床头骂人！”
这似乎已经是它能想到的最重处罚了。
宗郁闻言，反倒松了口气，乐了。
他笑出声来：
“哈哈哈，那你便骂吧。我眼下穷鬼一个，身无分文，实在买不起鸡。”
说罢，他不再理会那屋顶上的黑影，掸了掸身上的土，转身竟自顾自地走回了茶摊。
那黑影见他真就这么走了，又是急又是恼，嗖一下，又追了上去。
宗郁听见身后的动静，嘴角反倒勾了起来。
他方才就是故意拿捏它。
这东西瞧着唬人，实则外强中干，更无半点杀气，完全不似字清那般凶残。
若是能哄它讲讲自己的故事，岂不是又能白得一个技能？
想到这里，他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回到屋里，重新点上蜡烛。
那团黑影果然也跟着飘了进来，蹲在对面的房梁上，正气鼓鼓地瞪着他。
宗郁也懒得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
“我可以给你鸡吃，但你得拿东西来换。就讲讲你的故事。”
黑影懵了，还是头回有人和他这样说：
“什么，什么故事？”
宗郁见它不解，便道：
“就是你从哪儿来的，都干过些什么事。”
黑影歪着头想了好半天。
它自己除了吃就是睡，哪有什么故事？
况且，它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来的。
不过，它素日里就是个摆设，根本没什么正经事干，自然也没人给它贡品。
上一次尝到鸡味儿都记不得是何时了。
可它是有尊严的，绝不会去偷！
如今竟有傻乎乎的人主动要送鸡上门，它差点笑出声来。
“你到底答不答应？”
宗郁见这黑影半天不说话，反倒在发抖，不由疑道。
“本大爷答应了！”
“好，那你便开始讲吧。”
黑影自己也觉得心虚，梗着脖子道：
“不行！本大爷要先见到鸡，才给你讲！”
“这时候，我上哪儿给你弄鸡去？”
宗郁听它这般说，反倒不急了。
这东西，在心虚。
他故意激它：
“罢了。连个故事都不敢先讲，想来也是个没本事的。这鸡，不吃也罢。”
黑影一听不给吃了，当即急了：
“谁，谁心虚了！本大爷的故事多得是！你，你先保证，讲了就有鸡！”
“我既开了口，自然说话算话。”
那黑影这才清了清嗓子，道：
“本大爷是瓦猫，你们人都这样叫我。我也不知我是怎么来的，反正一醒来，我就在了！”
……
宗郁等了半天，见它没了下文，不由一愣。
他眼见脑海中的古书毫无反应，忙追问道：
“还有吗？”
“没，没了。”
宗郁彻底无言了。他又不甘心地问了一遍：
“真没了？你仔细想想？”
黑影自觉占了大便宜，理直气壮道：
“确实没有了！本大爷就是本大爷！”
宗郁扶额。
看来是真没了。
这东西压根没半点心机，就跟个三岁小孩一般，怕是连生平二字都凑不齐。
想到顾老头留下来的钱可没有那么多。
现在还要白白搭上一只鸡，宗郁便有些肉痛。
不行，想白吃他的，没门！
宗郁换了个问法：
“那你，到底有什么用？”
瓦猫听了，立马得意道：
“本大爷会的可多了，可以说什么都会！”
“那就是什么都不会。”
宗郁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