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从白起口中得知赢玄在边关展露的实力,虽知其修为不弱,却未曾料到已臻此等境界。
“我所言句句属实。”赢玄艰难开口,“父王若仍不信,大可继续派人查证。”
“能被查出的隐情,便不算隐情。”嬴政冷声道,“唯有深埋心底、无法窥探的秘密,才是寡人最想知晓的。”
“或许父王将人心看得太过复杂了。”
“说来也是我时运不济。”
“自打返回咸阳以来,接连不断发生这般事端。”
“每一件,都牵连于我。”
嬴政自然不信:“是运气不佳,还是破绽频出?”
“你若对寡人坦诚相告,或可留你一条性命。”
赢玄冷笑一声:“我此刻所言,字字皆实。”
“父王若执意不信,我也无能为力。”
“徜若父王认定我便是幕后主谋——”
“再多辩解,又有何用?”
嬴政依旧死死盯着赢玄,毫无信任之色。
而赢玄则抚着脖颈,直面嬴政的目光,毫无惧意。
“你竟丝毫不惧寡人。”嬴政忽然开口。
“莫非你以为,在这秦国境内,无人能制得住你?”
“绝非如此。”赢玄答道,“我不是不惧父王,而是心无愧疚。”
“我说的全是实话,若父王执意不信,非要取我性命——”
“我也不会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只待父王看清,究竟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看看父王能否猜出,这一切背后的真正黑手。”
“当真不是你?”嬴政再次追问。
赢玄摇头,坚定否认。
“若父王不信儿臣,儿臣愿主动远离咸阳。”
“可赴边关助扶苏公子修筑长城,若无父王召令,绝不返城。”
“或请父王削去我九皇子之位,贬为庶民。”
“从此游历山川,远离朝堂纷争。”
“寡人不会放你离开。”嬴政毫不尤豫地回绝。
“在真相大白之前,你寸步不得离。”
听闻此言,赢玄心中苦笑不已。
他原盼着早日脱离咸阳是非之地,
如今兜转一圈,反倒被牢牢困在此地,不得脱身。
“梵天派一事,我相信父王的探报已有明察。”
“此事确实与我无关,我亦是被人栽赃陷害。”
“至于眼前种种,我也相信父王终会查明真相。”
“事事看似无关你,却又桩桩指向你。”
嬴政说着,缓步走到赢玄身前。
他凝视着赢玄,仿佛想从那双眸中窥探出一丝隐情。
然而自始至终,赢玄的目光澄澈如水。
没有咸阳权贵眼中常见的算计与阴翳。
“老四确实已将梵天派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于我。”
赢玄开口道:“这盘棋,早在十馀年前便已悄然布局。”
“若父王以为此事牵连于我,那倒是令人费解了。”
“莫非父王怀疑,我才是那梵天派背后真正的主谋?”
“四哥岂是我能驱使之人?父王,您未免太高看我了。”
“这种事,根本无从谈起。”
嬴政心知肚明——在九位皇子之中,赢玄势力最为单薄,向来为人所轻贱。正因如此,当年他才会与扶苏一同奔赴边疆,修筑长城。
那等艰辛劳苦之事,诸皇子避之唯恐不及。
唯有扶苏这般胸怀苍生、忧国忧民之人。
以及像赢玄这般在咸阳城中孤立无援、处处遭人排挤的皇子,才甘愿前往边陲戍役。
“来人。”嬴政沉声一喝。
门外立刻有甲士应声而入。
“送九皇子回行宫,调兵围守。”
“无寡人旨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诺!”
士兵领命,便欲押送赢玄离去。
赢玄却平静道:“我自己走,不必动手。我不会逃。”
言罢,他迈步而出。
夜色清冷如霜,赢玄独行于幽长廊道之间。
王宫总有一种无形威压,使人置身其中顿觉渺小如尘。
越是前行,越是压抑;越是深入,越觉卑微。
直至踏出那巍峨宫墙,赢玄方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在侍卫引领下回到行宫,黄蓉早已候立门前。
“公子,您回来了!”她急忙迎上前。
待看见赢玄身后肃立的兵卒,黄蓉神色微变,随即缄口不语。
赢玄淡淡道:“走吧,我们进去。”
说罢,便与黄蓉一同步入行宫。
咸阳城守将接到嬴政密令后,即刻遣兵将行宫团团围住。
耳畔传来巡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黄蓉忧心忡忡地望向赢玄。
赢玄却神色如常,安然落座于厅堂之上。
望着案上早已凉透的茶盏,他对身旁侍女道:“去换一杯热茶来。”
“诺。”
侍女领命退下,厅中只剩赢玄与黄蓉二人。
黄蓉立即低声问道:“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被围困?”
“没什么。”赢玄语气平和。
“不过是陛下下令封锁行宫,不准我们踏出半步罢了。”
“罢了?”黄蓉震惊不已,“公子,这是软禁啊!”
赢玄微微颔首。
见他神情从容,黄蓉不解道:“奇怪……”
“公子,您怎地一点也不着急?”
“有何可急?”赢玄整理衣袖,淡然一笑。
“不过是在这行宫中暂居几日罢了。”
“正好也有人看守,省得再有人将祸端栽赃到我们头上。”
听到“栽赃”二字,黄蓉顿时醒悟,压低声音问:
“可是……巳蚁皇的事,陛下察觉了?”
赢玄点头。
此时,侍女端着热茶走入,黄蓉闭口不言。
待茶具摆好,赢玄挥手令其退出,黄蓉才继续追问:
“陛下是开始怀疑公子您了?”
赢玄再次点头,随后轻啜一口热茶。
“那……公子可曾向陛下澄清此事?”
“是我疏忽了。”赢玄叹息道。
“那日一心只想将巳蚁兽运离行宫。”
“却忘了留意是否有人暗中尾随,直抵藏匿巳蚁皇的山洞。”
“虽在洞口设下结界,但只要修为稍高者,皆可轻易破除。”
“陛下自然便知晓了此事与我有关。”
“更何况我们还偷偷将其转移,反倒更显得心中有鬼。”
“那公子是如何向陛下解释的?”黄蓉追问。
“先是梵天派之谋,如今又是巳蚁皇之秘。”
“纵然我有千般辩解,也难洗脱这嫌疑。”
“陛下天性多疑,宁可错杀无辜,绝不容忍一丝风险。”
“在我身上,他早已心存疑虑,如今不加惩处,”
“不过是念及父子之情,尚存一丝怜惜罢了。”
“徜若再有风波牵连到我,恐怕陛下不会再如此容忍。”
听赢玄说得如此沉重,黄蓉立刻坐到他身旁,忧心忡忡地开口:
“这可该如何是好?”
她顿了顿,又懊悔地说道:“早知如此,便不该踏入人界……”
“从当初前往镍城起,一路走到今日,回想起来,那一步本就不该踏出。”
赢玄沉思片刻,也觉得确实如此。
自从圣天域一战结束,踏入镍城以来,
先是梵天派的纠缠,接着是巳蚁皇之乱,再后来梁国之战结束返回咸阳。
似乎这些时日所行的每一步,皆非自愿,步步为营。
想到此处,赢玄神情愈发凝重。
黄蓉见状,也察觉到他情绪低落,便不再言语。
赢玄将手中茶盏轻轻搁在桌上,面色阴郁。
他对黄蓉低声道:“你放心,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再构陷我们。”
“过去我一心修炼,只盼远离咸阳纷争。”
“从未想过卷入这朝堂权斗之中。”
“可如今他们步步紧逼,硬将我们推入这权力旋旋涡。”
“即便我们无意算计他人,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奋起反击。”
黄蓉听罢,用力点头:“没错,就该如此!”
她扬起拳头,愤然道:“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我们,难道真当我们软弱可欺?”
“谁若再敢动我们一根手指,我定让他不得好过!”
看着黄蓉斗志昂扬的模样,赢玄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
然而,黄蓉随即又神色黯然地说道:
“只是……如今我们被困在这行宫之内,寸步难行。”
“我想随公子离开咸阳,去别的地方,哪怕是重返圣天域,也好过在此受困。”
“外面那些侍卫,根本拦不住你我。”
“公子若觉闷了想外出,他们也未必察觉。”
“陛下从没指望靠这些侍卫囚禁我们。”
“因为他清楚,若我们真要走,谁也挡不住。”
“真正将我们困在此地的,是我们自己的心意。”
“我只想等陛下查明真相,还我们一个清白。”
“不愿背负叛国之名——这才是束缚我们的枷锁。”
“是啊。”黄蓉轻声应和,眼中泛起一丝苦涩。
正说着,一只湛蓝的灵蝶翩然飞入。
蝶影轻盈落在赢玄掌心,随即化作一行光字:
“天通阁。”
此前,赢玄曾托天通阁彻查巳蚁皇之事,
继而追查至嬴政身边的端夫人。
如今灵蝶传讯,想必已有线索。
赢玄当即决定前往天通阁一趟。
“公子是要去天通阁吗?”黄蓉也看见了那行字,轻声问道。
赢玄颔首,黄蓉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公子带我同去吧。我整日独守行宫,实在寂寞难耐。”
她娇嗔地望着他:“公子这些日子独自奔波,我都未能陪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