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黄蓉含笑应下,随即随他一同前往。
菜肴一道道呈上,精致丰盛。赢玄对黄蓉说道:
“快吃吧,这些日子委屈你一直住在清河郡。”
黄蓉尝了一口,柔声道:“公子切莫这么说,我从不觉委屈。”
“恩。”赢玄淡淡回应,未再多言。
饭毕,两人携手返回宅邸。
归途中,赢玄始终沉默。
黄蓉察觉他神色有异,低声问道:“公子,我怎觉得你似有心事?”
“是否回到咸阳后,不如从前在外那般自在了?”
“自然。”赢玄答道,“咸阳城中,皇子云集,权臣环伺,更有大秦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坐镇。”
“此前因樊天派之事,我遭人戏弄,险些失势。”
“如今须得吃一堑长一智,绝不能再为人所乘。”
“我明白。”黄蓉轻声应道,“日后我必谨言慎行,绝不为公子招祸。”
赢玄笑着揽住她的肩,陪她在街巷缓步而行。
他极珍惜这样的闲适时刻,唯其如此,才能真正放松身心。
“知道你最贴心。咱们的确需小心行事,更要紧的是,谋定如何离开这咸阳城。”
“若真觉此处压抑,管他什么皇子君王,我想走,便抬脚即走。”
黄蓉闻言一笑:“公子说得是。”
“公子无牵无挂,若要离去,倒也洒脱。”
就在赢玄与黄蓉交谈之际,街道上忽然有一人挡在二人面前。
那人向赢玄躬敬行礼,道:“参见九皇子。”
赢玄抬眼望去,才认出是先前军营中白起的副将。
“原来是白副将。”赢玄开口道。
那副将起身,含笑说道:“真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见九皇子。”
“确实巧了。”赢玄轻声回应。
此时副将已换下铠甲,身着寻常布衣,模样与往日大不相同。
赢玄一时竟未能立刻辨认出来。
不过因平日与这副将相处颇多,只听其声,便知是谁。
“白起将军今日在家设宴。”那副将说道,“不知九皇子可愿随我同去共饮一杯?”
话一出口,他又觉欠妥。
毕竟赢玄乃皇子之尊。
此前在边关时彼此熟络,言行随意惯了。
如今回到咸阳,再如此相邀,未免失礼。
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忙补救道:“属下并无冒犯之意。”
“只是白起将军备下了佳肴美酒。”
“想着九皇子曾与我等并肩作战于边疆,理应一同聚首畅饮,以表敬意。”
“白将军的宴席我就不参加了。”赢玄淡淡一笑,“不过你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同在边关浴血奋战,我也该为将士们设宴答谢一番。”
“过几日我便在府中摆酒,请白副将务必赏光。”
“九皇子言重了。”那将领低声回道,“您设宴相邀,属下岂有不来之理?”
“能得九皇子款待,实乃属下莫大荣幸。”
赢玄点头道:“好了,不必多礼,快些去赴宴吧。”
“否则若迟到了,依白起将军的性子,少不得罚你连饮三坛。”
“是是是。”那将领连忙应道,“那属下先行告退。”
“九皇子,改日再见。”说完,便转身离去。
那副将走后,黄蓉仍频频回首望着他的背影。
“怎么了?”赢玄问道,“他有何异常之处?”
黄蓉摇头:“并无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新鲜罢了。”
“新鲜?何出此言?”
“之前一直随公子在外奔波,未曾返回咸阳。”
“险些忘了,公子原来还是大秦帝国的九皇子。”
“如今见旁人对你毕恭毕敬,反倒有些不太适应。”
赢玄笑道:“多经历几次,自然就习惯了。”
带着黄蓉回到城郊行宫之后,
赢玄终于感到可以稍作歇息,静心思量接下来的打算。
眼下梁国战事刚歇,秦国短期内断不会再度兴兵。
若他不想困守咸阳,便需另寻出路。
夜色渐深,黄蓉正坐在叶天身旁翻阅竹简上的布帛文书。
“你在看什么?”赢玄问。
黄蓉答道:“桌上这些物件,似乎都是别人送来的贺礼。”
“如今整个咸阳谁不知陛下将城郊行宫赐予了公子?”
“众人见公子得宠,自然争先恐后前来献礼。”
黄蓉虽不通权谋之事,却也明白其中深意。
她略一思忖,说道:“公子如今声望正隆。”
“这些人登门结交,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们也不能过于张扬,以免惹来陛下的猜忌。”
“那是自然。”赢玄点头道。
“这些礼物暂且收下便可。将来谁家若有喜丧之事,原封不动还回去就是。”
“好,那我这就把送礼之人一一记下。”
黄蓉说着,取来竹简,将送礼者的姓名逐一誊录。
次日,赢玄睡到日上三竿。
自回咸阳以来,生活较从前清闲许多。
正当他在湖畔凉亭中晒太阳时,府中迎来一位意外来客。
正是二皇子赢战。
管家前来通报赢战到访时,赢玄颇为惊讶。
他清楚赢战素来不喜自己,甚至可说是心存厌恶。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亲自登门。
与此同时,一股隐隐的不安涌上心头。
赢玄随管家来到前厅,只见赢战正安然落座,悠然品茶。
“二哥今日怎么得闲来我府中,可是有何要事?”
赢玄在赢战对面坐下,赢战轻笑一声道:“父王竟将城郊的行宫赐给了九弟。”
“实在令人意外。此前就连最受宠的端夫人向父王求娶,父王也未曾应允。”
“那座行宫是我于边关浴血拼杀换来的,父王赏赐于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是……是……”赢战嘴角含笑,眼神却冷淡无波。
“不知二哥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无甚大事。”赢战淡淡道,“只是听闻九弟归京之后,宾客盈门,贺礼不断,想必此处颇为热闹,便想来凑个趣。”
“毕竟,我早年得父皇赐宅,没能赶上住进行宫的福分。”
赢玄心中已然明了——赢战此来,不过是为了讥讽他罢了。
他只觉这位二哥,实在太过浅薄。
他微微一笑:“既然二哥觉得这行宫新鲜有趣,不如让管家领你四处走走。”
“也让二哥长长见识。”
“长见识”三字刚落,赢玄便见赢战脸色骤然一沉。
“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觉得我孤陋寡闻不成?”
赢玄依旧笑意温煦:“二哥方才不是说,特地来开开眼界么?”
“我可从未说过二哥没见过世面。”
“二哥自幼长于咸阳,所见珍奇异宝,远非我能比拟。”
“我常年漂泊在外,未归故都,见识自然浅薄。”
“既然二哥从未踏足此地,不如趁此良机,让管家引你参观一番。”
“如今正值春光烂漫,百花争艳,正好领略这行宫之美。”
赢玄话音未落,赢战已怒极而起:“你别以为如今得了父王一时宠爱,便可为所欲为!”
“人总有失势之日,你得意得太早了……”
“是……是……”
“二哥教训得是。”
赢玄从容答道:“可眼下,我确实在得意。”
“若不在得意时享受得意,难道要等到失意时再去追悔吗?”
“不可理喻!”赢战冷哼一句,拂袖而去。
赢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赢战走后不久,宫中传来旨意,命赢玄呈报一份军情奏章。
赢玄耗费三日,方才完成。
随后亲自将竹简送至嬴政面前。
明光殿前,嬴政翻阅着赢玄所书军报,眉头微皱:“除了边关战况之外——”
“你还提及各郡县官吏贪赃枉法之事?”
“正是。”赢玄躬敬道,“臣与白起将军返程途中,途经一处小郡。”
“不过区区小邑,设宴款待,席上竟尽是山珍海味,奢华逾制。”
“此等情形,岂不令人生疑?”
“好。”嬴政点头,“此事朕已知晓。”
“你在军中时,可曾察觉军务有何弊端?”
“白起将军连战连捷。”赢玄答道,“臣未见有疏漏之处。”
嬴政合上竹简,目光如炬地看向赢玄:“朕听闻攻破明州一役——”
“你一人之力,撞毁城门。”
“明州乃梁国重镇,素有金城汤池之称。”
“你竟能独破其门,寡人过去,倒是低估你了。”
“臣徨恐不敢当。”赢玄谦声道,“当时白起将军已绕至敌军后营牵制,臣方得机会从正面突袭。”
嬴政凝视着他,缓缓起身,绕着赢玄踱步一圈,沉声道:“你在藏拙。”
“没有的事。”
赢玄急忙道,“臣只是担忧父王期许过高。”
“若将来无法达成所望,怕令父王失望。”
“不必多虑。”嬴政摆手道,“此战伐梁,打得极为出色。”
“寡人正思量,是否该再予你些封赏。”
赢玄静立殿中,忽有宦官入报:二皇子赢战求见。
赢战自殿外步入,见到嬴政,当即含笑行礼。
“儿臣拜见父王。”
“何事?”嬴政问。
“关于此前梵天派一事,儿臣发现诸多疑点。”
“已整理成册,恳请父王御览。”
言罢,赢战双手奉上手中竹简。
见赢玄也在屋中,赢战开口问道:“九弟在此处有何要事?”
“莫非也是为向父王禀报要务而来?”
“如今九弟能为父王分忧,做兄长的我,心中也甚感欣慰。”
听着这番虚情假意的话语,赢玄只觉心中作呕。
但面上依旧含笑点头,不动声色。
随即,赢战转向嬴政说道:“梵天派一案,眼下已基本了结。”
“只是那术士举止蹊跷,恐怕背后另有主谋,不可不察。”
说完,他目光投向赢玄:“不知九弟如何看待此事?”
“此事不是一向由二哥负责查办吗?”
“难道至今仍未彻底查明?”
按理说,梵天派之事距今已有近一年之久。
不该拖到今日仍无定论。
赢玄心下明白,赢战定是得知自己如今常出入明光殿,借此旧事重提,意在提醒嬴政——他曾与梵天派有所牵连。
嬴政声音低沉地问道:“今日怎的忽然提起梵天派?”
他冷冷看向赢战:“当初命你彻查,你未能查清。”
“如今又拿这些陈年旧事来呈于朕前,意欲何为?”
话音未落,嬴政便将案上竹简掷向赢战。
赢战被识破用心,慌忙低头道:“儿臣……并无他意。”
“只是今日忽觉此案疑点重重,故想请父王再加审度。”
“此事早已了结。”嬴政语气坚决,“今后不得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