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已亡,此地如今是我秦国疆土。”赢玄继续说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大秦子民,我秦军自不会加害于你。”
听罢此言,妇人才缓缓站起身来。
赢玄转身走向城墙,妇人迟疑片刻,最终跟了上去。
夜已深,寒风渐起,空气中透出刺骨凉意。
赢玄便将这对母子带回了自己的营帐。
白起在梁国王宫内大肆搜刮,整整耗了一天一夜才返回。
等他归来时,已是第三日清晨。
赢玄正坐在帐中用早膳,也命人给那妇人端来一碗热粥。
白起满面春风地走进营帐,可一看到角落里坐着的妇人,脸上的笑意立刻凝固。
妇人见到来人是白起,立即抱紧孩子,浑身发抖。
白起望向赢玄,沉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故?”
“你该去问问你的士兵。”
赢玄依旧低头进食,未曾抬眼看他。
白起站在帐中,沉默伫立,既不离去,也不开口。
片刻后,赢玄淡淡道:“有事?”
白起转身出帐,唤来一名士兵,命其将母子二人带离。
待人走后,他才开口:“九皇子,我知道您厌恶杀戮。”
“无妨,待您多历几场战事,心肠自然就硬了。”
“我不是厌恶杀戮,我也明白战场无情。”
赢玄放下碗筷,声音清冷:“只是这类事情,最好别让我亲眼看见。”
“是,是。”白起连声应道,“如今大战告终,咱们不日便可启程返回咸阳城了。”
“好。”赢玄微微颔首。
一个月后,白起率领大军缓缓向咸阳进发。
沿途所经郡县,各地郡守皆得知白起与赢玄将途经此地,无不竭尽全力想要巴结逢迎。
毕竟这一场对梁国之战,堪称大秦立国以来用时最短、出兵最少的一役。
风声早已传开,嬴政对此战果极为满意。
众人皆料定,此番班师回朝,白起与赢玄必得重赏。
地方小吏岂肯错过这等攀附良机?
然而令赢玄意外的是,当他们路过一处偏僻小县时,
那县城虽狭小贫瘠,百姓多困苦潦倒,
可迎接之时,郡守竟大摆筵席,每一道菜肴皆为珍馐美味。
此举令赢玄颇感震惊,心中暗忖:这些佳肴背后,不知榨取了多少百姓血汗。
白起与赢玄此次乃是得胜归来。
进入咸阳城之际,沿街百姓夹道相迎,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骑马缓行,白起环顾四周,感慨道:“我们奔赴战场,所求不过便是今日这般光景。”
他侧头看向赢玄,语气郑重:“经此一役,九皇子威名已震天下。”
“今后您的名号,在大秦境内必将家喻户晓。”
赢玄听罢淡然一笑。
这一切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若无顾虑,他本可谋得更多。
但眼下局势未明,唯有藏锋守拙方为上策。
随后,赢玄与白起一同前往王宫。
既已归城,首要之事便是面见秦王嬴政。
二人抵达宫门,一名宦官快步上前,满脸堆笑地说道:
“将军与九皇子凯旋而归,老奴奉陛下之命,特在此恭候多时。”
白起含笑下马,随即从袖中取出银两赏予那宦官。
对方喜出望外,双手接过,连连称谢。
白起回头瞥了赢玄一眼,眉梢微挑,似在说:你未曾想到吧?
赢玄的确未曾料到。
这也怪他,此前在咸阳居留短暂,尚不熟谙这些世故人情。
那宦官笑容满面,继而躬敬道:“九皇子、将军,请随老奴入宫拜见陛下。”
“陛下听闻二位归来,定然欣喜万分。”
话毕,赢玄与白起便随其步入宫中。
明光殿内,嬴政仍伫立于地图之前,凝视着秦国潦阔疆土。
赢玄步入殿中,与白起一同向嬴政行礼。
他抬眼扫过那幅地图,发现更新迅速——原属梁国的territory已赫然标注为秦地。
见二人到来,嬴政放下手中木杖,欣然道:“快……快起身。”随即命二人落座。
赢玄从未见过如此和颜悦色的嬴政。
在他记忆里,这位父皇向来冷峻寡恩,甚至近乎残酷。
这般热情,实属罕见。
白起从容就座,赢玄亦在其侧坐下。
嬴政走近二人,宫女奉上清茶。
嬴政开口道:“你们远赴边关,劳苦功高。”
“先好好歇息几日,待精神恢复,寡人将在宫中设盛大宴席,为你们洗尘庆功。”
“多谢陛下。”
“多谢父皇。”
赢玄与白起齐声回应。
待白起呈上此次战报,嬴政细细阅览梁国战况后,欣慰道:
“好!此战竟能如此迅速攻克梁国,实出寡人意料。”
“此役得以顺利告捷,九皇子居功至伟。”
白起随即附和:“若非九皇子运筹惟幄,我军恐难如此神速取胜……”
“好!”
嬴政赞许一声,目光转向赢玄。
“寡人未曾想到,你竟也颇具将才。”
“看来当初派你前往边关,确是一步妙棋。”
“你说吧,想要何等封赏,寡人一律准允。”
赢玄此时不敢显露骄矜。
在嬴政面前,最忌锋芒毕露。
因而他谦恭答道:“儿臣别无所求,唯愿为父皇分忧,便已心满意足。”
此言入耳,嬴政甚为受用。
略作沉吟后,嬴政对赢玄道:“此前你久不在咸阳。”
“寡人记得你在咸阳城中似乎并无居所。”
“那就将城外那处宅院赐予你吧。”
这位于咸阳城郊的宅院,实则是嬴政在郊野修建的一座行宫。
只因那一带山水秀丽,景致绝佳。
尤其到了夏季,庭院之外百花争艳,风光格外清幽宜人。
嬴政肯将此地赐予赢玄,足见对其器重之意。
然而赢玄并不知晓这宅院的真实来历。
他只是神色平静地起身向嬴政谢恩,随后安然落座。
三人又商议了一阵军国要务,不久后白起便与赢玄一同告退。
离开咸阳宫时,白起当即向赢玄道贺:
“九皇子甫一返京,陛下便赐下宅邸,可见圣心对殿下宠爱有加。”
“不过一处住所罢了。”赢玄轻挥衣袖说道,“哪位皇子的府邸不是陛下所赐?”
听罢此言,白起微微一笑:“九皇子长年远驻边陲,怕是有所不知。”
“那处宅院绝非寻常居所,乃是陛下为避暑休憩而建的行宫。”
“如今竟赐予殿下,足见陛下对九皇子的信任与厚待。”
赢玄闻言心头微震,未曾料到这宅子竟有如此渊源。
他愈发难以揣测嬴政的心意。
在他看来,自己并非最受秦王宠爱的皇子。
如今嬴政膝下尚存九子,虽有人势单力薄,
四皇子赢时亦被幽禁于宫中,
但只要性命无虞,谁都有翻身之机。
若此时他过于显耀,恐怕其馀兄长心中难安。
尽管如此,此事终究利大于弊。
出宫之后,因无固定居所,赢玄只得暂宿客栈。
白起察觉其处境,不禁叹息道:
“堂堂皇子,在王宫之内没有母妃庇护,不得久留;”
“宫墙之外又无府邸可居,只能寄身旅舍,这话传出去,谁能相信?”
“不如就到我府上暂住一宿,总比客栈舒适得多。”
赢玄本能欲拒。
毕竟白起乃秦国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皇子入住将军府邸,难免惹人非议。
于是婉言推辞:“住在将军府多有不便,恐不合礼制,还是不必了。”
“有何不妥?”
白起不由分说,拉着赢玄便朝自家府邸走去。
“正好也让众人知晓,九皇子是因在京无宅,才暂居我白起门下。”
“谁能说出半个不是?”
白起对待赢玄,素来不以君臣之礼拘束,
因此赢玄也只得随他前往。
三日后,庆功宴于王宫万秋殿隆重举行。
由嬴政亲自主持,为归京的白起、赢玄及诸将领洗尘犒劳。
赢玄换上正式皇子服饰,刚踏入万秋殿,便有不少官员含笑上前寒喧,躬身拜见:
“九皇子今日来得真早啊。”
赢玄并不识得这些人,仅淡淡点头回应。
这时有小太监趋前引导,引他至指定席位就座。
方才落座,便有一名官员趋步而来,拱手行礼:
“九皇子,可还记得下官?”
赢玄目光略带疑惑地望向此人。
那官员笑着解释:“此前九皇子回京之际,下官正立于城门处迎候四皇子。”
“当时未能辨认殿下尊颜,实属失仪,还请恕罪。”
赢玄这才忆起,此人正是当日城门口迎接他与赢时的官员。
只是彼时并未细看其面容。
“原来是你。”赢玄淡然开口。
那官员笑意更浓:“听闻九皇子近日获陛下赐宅,实乃天恩浩荡。”
“改日定当备上厚礼,亲自送至府上恭贺。”
“厚礼就不必了。”赢玄平静答道,“你有这份心意,已然足够。”
这般波澜不惊的回绝,令那官员微微一怔,随即赔笑道:
“是……是,下官明白了。”
“九皇子刚刚凯旋归来,若与群臣往来过密,确有不妥。”
“是下官思虑不周,还望殿下勿怪。”
“无需多言。”赢玄语气温和。
那官员应了一声,躬敬退下。
片刻之后,嬴政在众臣簇拥之中步入大殿。
众人向嬴政行礼,随即听见嬴政朗声笑道:“今日这庆功宴,来的可都是军中栋梁。”
“寡人已为诸位备下美酒佳肴,还有乐舞助兴。”
“寡人也明白,若寡人在场,诸位难免拘谨。今日,寡人先敬众爱卿一杯。”话音未落,嬴政便端起酒杯,众人纷纷举杯相迎。
嬴政道:“如今我大秦旗开得胜,实乃喜事一桩。”
“朕敬诸位爱卿一杯。”言罢,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后转身离去,消失在殿外。
大殿之内,宴席依旧热闹非凡。
有舞姬登台献艺,身姿婀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