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士兵爆发出欢呼之声。
随即大军如潮水般涌入梁国城内,与守城的梁军厮杀成片。
尽管两方人数相差无几,但秦军士气高昂。
毕竟已破城门,此战自然又是秦军大胜。
再往前推进,便是梁国的国都。
这场对梁之战,已然接近尾声。
白起归来时正值黄昏,彼时明州城早已陷落。赢玄正在营帐中听取将领汇报城内局势。
就在此刻,白起由士兵搀扶着走入帐中。
见他归来,赢玄立刻从软榻上起身。
轻声道:“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士兵扶白起在旁侧软榻坐下,随即退下唤军医。
白起一手按着胸口,血迹渗出衣襟。
虽伤势沉重,脸上却浮现出笑意,对着赢玄说道:
“九皇子,没想到我一回来,便听闻你破开城门的捷报。”
赢玄微微颔首。
白起又道:“如今看来。”
“即便我不在此处,前方战局,九皇子亦能独当一面。”
赢玄一时不解其意,便答道:
“拿下明州,乃全军将士之功,岂能归于我一人?”
“是,是。”白起笑着回应,“臣定将此事如实奏报陛下。”
“相信陛下必会重赏九皇子。”
白起素来不善谄媚,因此这话出口,赢玄反倒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军医为白起处理完伤口后离去。
赢玄望着案上的行军图,继续与白起交谈。
“再往前行,便是梁国都城。”
“若要攻取其国都,须先合围整座城池,以防王族外逃。”
“九皇子所言极是。”白起点头,“我们亦需在此休整些时日。”
“待援军抵达,再议下一步行动。”
赢玄默然应允,认同白起之策。
于是秦军在明州城驻扎数月。
此时梁地气候渐寒,霜雪初降。
援军到达之后,大军即刻启程,直逼梁国都城。
两地相距不远,行军十馀日便可抵达。
当秦军兵临梁都城下,白起立即下令围城。
凡有梁国权贵企图潜逃者,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此前连克梁国诸多城池,此次攻打其国都,
秦军几乎未遇强阻,便一举破城。
这是赢玄首次踏入梁国都城。
望着街旁巍峨的楼宇,
他心中暗叹:这都城气象,果然远胜他处。
进入梁国王宫时,梁王已在大殿中静候。
见白起等人入内,梁王只是从容擦拭手中长剑。
白起与赢玄上前,梁王竟如迎故人般淡淡道:“你们来了。”
“你便是梁王?”白起低声问。
“货真价实。”梁王答。
白起手按刀柄欲拔,忽听梁王开口:
“不必动手,我自会了结自己。”
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横于颈间。
“我如此干脆投降,未曾多加抵抗。”
“你的士兵因此少有死伤。”
“你想说什么?”白起沉声问。
“我只求以我一命,换他们性命——我的家眷与子嗣。”
“用你秦军将士的安危,换我族人生存。这笔交易,将军可愿应允?”
白起凝视梁王,久久未语。
对白起来讲,彻底根除后患才是最为妥当的决择。
他向来厌恶留下隐患。
梁王再度开口:“若将军愿应下我的这个请求……”
“我便告知将军我国库所在,并将钥匙奉上。”
白起沉默片刻,终是答道:“好。”
“将军此言,可作不得数。”梁王又道。
“我只求将军放我的家眷安然离开都城。”
“待他们走远之后,我自会将钥匙交出。”
白起稍作迟疑,随即再次应道:“好。”
旋即有士卒上前,将藏于大殿屏风后的王室妃嫔、公主及诸位皇子逐一押出都城。
白起亲自押送梁王登上城墙。
直至目送那些人身影渐行渐远,梁王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把铜钥,递向白起。
他最后轻声道:“多谢将军。”
言毕,拔剑自刎,倒在城墙之上。
梁王身亡后,白起朝身后士兵微微摆手。
那士卒立刻上前听令。
白起冷冷吩咐:“追击梁国王族后裔,见之即杀,不留活口。”
赢玄未曾料到白起竟如此决绝,不禁说道:“将军果然雷厉风行。”
“前一刻尚与梁王立约,下一刻便遣人追杀。”
“战场上瞬息万变。”白起侧目看了赢玄一眼,淡淡道,“切莫轻信任何人。”
“这世上,唯独自己才值得托付。”
对于白起这番话,赢玄默然无语。
此时,一名女子疾奔而至,冲上城墙。
她扑至梁王身侧,悲声哭喊:“父皇!父皇!您醒一醒啊!”
她拼命摇晃着梁王的身躯,然而梁王早已气绝多时。
女子顿时失声痛哭,心神俱裂。
白起轻轻挥手,身后士卒立即上前将女子制住。
而这女子,正是此前赢玄在西辛关擅自放走之人。
是她!
赢玄心头一震。
听她唤梁王为父皇,方知她竟是梁国公主。
根本不是什么西辛关守将之女。
白起也认出了她,冷声道:“原来你是梁国公主。”
“早该将你押回咸阳,不该让你逃出生天。”
女子怒视白起,眼中燃着仇恨的火焰:“你们害死我父皇!”
“我化作厉鬼,也定要索你们性命!”
白起却轻笑一声,走上前去,一手捏住女子的下颌。
他端详着她的面容,低语道:“性子是烈了些,相貌倒是极美。”
“若将你献予陛下,不知能得何等封赏?”
“你休想!”女子怒吼挣扎。
白起笑意不减,挥了挥手,示意士卒将她押下。
临行之际,女子深深望了赢玄一眼,久久未移开视线。
自始至终,她只与白起对抗,却未曾对他发难。
就在士卒押着她转身之际,女子猛然咬向身旁兵士的手臂。
那人吃痛松手,女子趁机纵身跃向城墙边缘,欲跳下自尽。
“小心!”
赢玄疾呼间施展身法,瞬间闪现至女子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女子惊愕地望着他。
赢玄紧握其臂,试图将她拉回。
女子却泪流满面,摇头啜泣:“九皇子,活着于我而言,已是煎熬。”
“求您……让我死去吧。”
“唯有死亡,才是我的解脱。”
赢玄沉声道:“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
“一旦死去,便再无可能。”
“您觉得,在这乱世之中,我这样的人,还会有希望吗?”
女子含泪凝视着他。
忽然,她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拍开赢玄的手背。
赢玄猝不及防,因疼痛松开了手。
望着女子坠落城下时嘴角浮现出的释然笑容,赢玄悄然收回了即将施展的元力。
他心想,或许对她而言,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
赢玄伫立城头,目光久久停留在女子坠落之处,心神难定。
这时,白起走到他身旁,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九皇子,别看了。”
“怜惜美人虽是人之常情,但切莫因此乱了心智。”
赢玄亦不知为何,面对这名女子,心中竟涌起一阵莫名的惋惜。
并非出于儿女之情。
或许是因她悲惨的命运,或许是因战争的残酷无情。
总之,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而随着女子的逝去,那情绪也随之消散。
攻占梁国都城后,白起率领部下在城中大肆搜掠财物。
赢玄却依旧静立城墙之上,默默俯视着下方如狼似虎的秦军将士。
他们正在下方疯狂地进行全城搜捕。
白起率领士卒前往梁国王宫的国库,搜寻珍宝财物。
至于究竟找到了多少财货,又得了哪些宝物,这些皆由白起一人定夺。
当白起邀请赢玄一同前往时,赢玄拒绝了。而那一瞬,他在白起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对于军中的士兵而言,此刻正是他们最为亢奋的时刻。
赢玄身为皇子,若随行其中,众人行事难免有所顾忌。
如今他不在场,士兵们便肆意妄为起来。
赢玄立于城墙之上,望着城中四处劫掠的秦军,忽然心生荒谬之感。
曾经为了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之中而与人争锋,如今自己却也成了施暴者。
这般滋味,实难言表。
这时,赢玄看见城墙下的街道上,一名妇人怀抱着婴儿仓皇奔逃,身后紧追着一名秦军士兵。
“别跑啊,让爷好好乐一乐!”
妇人慌不择路,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
那士兵追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跑?我让你跑!看你还往哪儿跑!”
妇人惊恐尖叫,怀中的婴孩也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这一幕就发生在赢玄眼前,距离不过两三丈远。
此前,白起出发前,赢玄曾郑重提醒:
士兵可搜取财物,但不得滥伤无辜。
可眼下所见,显然无人将这告诫放在心上。
妇人跪地磕头,连连哀求,那士兵却毫不理会,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拖拽着就要往暗巷中去。
而那婴孩被甩在地上,哇哇大哭。
此情此景,赢玄如何能忍?
他施展“绌幻影术”,瞬间出现在那士兵面前,一脚踹在其腹部。
士兵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待看清来人是赢玄,顿时面如土色,扑通跪下:“九皇子,属下参见九皇子!”
“白起将军是如何下令的?”赢玄冷冷质问,“不是只准搜刮财物吗?为何还要凌辱百姓、伤害性命?”
“九皇子……我……”
“属下一时昏了头,求九皇子开恩!求九皇子饶命!”
士兵伏地颤斗,不停叩首。
赢玄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欲扶起地上的妇人。
妇人却挣扎着爬向地上的孩子。
婴孩啼哭不止,妇人将他紧紧搂入怀中,低声安抚:“好了,不怕了……不怕了……”
赢玄走近,轻声道:“跟我走。”
妇人惊惧地往后缩,似要逃离。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赢玄语气平静。
妇人迟疑片刻,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未言语,仍满脸惊恐地抱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