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国回到湖畔别墅时，夜已经深了。
别墅里灯火通明，赵凯、陈默和孙敏三个人都没睡，正围着一张地图，表情严肃地等着他。
看到林卫国进门，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林副处长，怎么样？”赵凯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其中的紧张。
今天下午林卫国一个人去公园接头，他们三个人在外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通过赵凯的观察和陈默的设备监控，知道林卫国安全回来了，但具体情况他们一无所知。
“很顺利。”林卫国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不出一点刚刚经历了一场高风险接触的疲惫。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法国人来了。接上头了。”他言简意赅。
“真的？”孙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声音里带着惊喜，“他们说什么了？”
林卫国把下午在公园里和那个法国老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特别是那段暗语，他一个词都没漏。
“后天晚上九点，伯尔尼，‘三王冠’酒店，顶楼‘星空’酒吧。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士……”孙敏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嘴里重复着关键信息。
“这帮法国人，还真能搞花样。”赵凯听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搞个接头，跟演电影似的。”
“这不光是搞花样。”林卫国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很深邃，“这既是试探，也是一道筛选题。”
他看着面前的三位队友，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首先，他们用这种复杂又老派的巴黎俚语作为暗语，就是在考验我们的语言能力和文化底蕴。如果我们这边派来的人听不懂，或者反应慢了，那在他们眼里，我们就不配做他们的谈判对手，顶多算个传话的。那接下来的接触，他们就会占据绝对的主动和心理优势。”
孙敏听得连连点头，她作为语言专家，最能理解其中的门道。林卫国下午那句用路易十四宫廷法语的回应，简直是神来之笔，一下子就把法国人那种骨子里的傲慢给打了下去。
“其次，他们把地单击在伯尔尼，而不是我们所在的日内瓦。这意味着，我们要从日内瓦转移到伯尔尼去。这个过程，就是对我们反侦察能力和摆脱追踪能力的考验。”林卫国的目光落在了赵凯和陈默身上。
“今天下午，我去公园的时候，至少有三伙人在盯着我。中情局的，克格勃的，还有t岛的。”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如果我们大摇大摆地从日内瓦跑到伯尔尼，那这三伙人肯定会象苍蝇一样跟过去。到时候，法国人一看我们连这点麻烦都处理不干净，你觉得他们还敢跟我们谈什么机密吗？”
赵凯和陈默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他们明白了，从现在开始，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那我们怎么办？林副处……林顾问，”赵凯改了口，他觉得在行动中，还是叫代号或者职务更合适，“我们怎么才能甩掉这些尾巴？”
“甩是甩不掉的。”林卫国笑了笑，“狗皮膏药，哪有那么容易甩掉。我们不能甩，得骗。”
“骗？”三个人都看向他。
“没错。”林卫国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日内瓦和伯尔尼两个城市之间划过。
“他们不是想看戏吗？我们就演给他们看。”
“明天一天，我们所有人，都待在别墅里不出去。给他们造成一种我们正在紧张地进行内部讨论，分析今天接头情报的假象。”
“陈默。”
“到！”
“你的任务，是利用那只窃听器，给他们喂料。明天，你和孙敏同志，要在书房里‘吵’上一天。”
“吵架？”孙敏愣住了。
“对，吵架。”林卫国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们就围绕着‘要不要去伯尔尼’、‘法国人是不是在设陷阱’这两个话题，进行激烈的辩论。孙敏同志，你扮演谨慎派，认为风险太大，主张向国内请示。陈默，你扮演激进派，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冒险一试。”
“你们要吵得越激烈越好，越真实越好。让那些监听的人相信，我们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分歧，陷入了混乱。”
陈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明白了！林顾问，这是要麻痹他们！让他们觉得我们方寸已乱，从而放松警剔！”
“没错。”林卫国点了点头，又看向赵凯。
“赵凯，明天晚上，你需要演一场大戏。”
“什么戏？”
“一场调虎离山的戏。”林卫国的手指在地图上日内瓦城西的一个火车站上点了点，“明天晚上八点，你需要伪装成我的样子，坐上一辆使馆的车，大张旗鼓地开往城西火车站。你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相信，我，林卫国，在激烈的争吵后，最终决定独自一人，乘坐夜班火车去伯尔尼冒险。”
“你的任务，就是把所有盯梢的火力，全都吸引到你和你那辆车上。给真正的行动，创造出时间窗口。”
赵凯听完，没有丝毫尤豫，挺直了胸膛：“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知道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一旦被识破，他将面对所有特工的围追堵截。但他的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两个字。
“那……那我们呢？”孙敏忍不住问道。
林卫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们，坐另一趟车走。”
他指着地图上另一条通往伯尔尼的路线。那是一条沿着莱蒙湖东岸行驶的观光铁路线，速度慢，停靠站点多，通常只有游客才会乘坐。
“明天晚上八点半，在赵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城西火车站的时候。我和孙敏同志，会化装成一对去伯尔尼旅游的普通夫妻，从城东的一个小站上车。”
“而陈默同志，你会在别墅里继续制造我们还在激烈争吵的电子信号假象，直到我们安全抵达伯尔尼为止。”
一个环环相扣，层层伪装的金蝉脱壳之计，在林卫国的脑海里已经清淅成型。
“这……这能行吗？”孙敏还是有些担心，“那些特工都是人精，万一被他们识破了……”
“放心。”林卫国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他们越是人精，就越容易想多。他们会分析我们的性格，分析我们的行为模式。一个年轻气盛、刚刚在非洲立下大功的行动总指挥，在面对这种局面时，选择孤注一掷地冒险，这完全符合他们的逻辑判断。”
“有时候，最直接的阳谋，反而是最难识破的计策。”
林卫国的一番话，让孙敏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领导，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大的困难都不是问题。
“好了，计划就是这样。”林卫国拍了拍手，“现在，大家去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我们正式开演。”
“是！”三个人齐声应道。
这一夜，日内瓦的湖畔风平浪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看不见的暗战，即将在这座宁静的城市里，猛烈地爆发。
第二天，一切都按照林卫国的剧本，分毫不差地进行着。
别墅里，孙敏和陈默“吵”得不可开交。各种关于风险评估、行动预案的激烈争论，通过那枚小小的窃听器，清淅地传到了中情局和克格勃的安全屋里。
“头儿，目标内部好象出现了分歧。”中情局日内瓦站的负责人，一个叫汉斯的白人胖子，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就说，这帮中国人成不了大事。一遇到压力，就自己先乱了阵脚。”他对手下说道，“继续听着！我要知道他们最后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而在另一边，克格勃的安全屋里，负责人伊万诺夫则显得更加谨慎。
“别掉以轻心。”他对着手下说道，“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示敌以弱。这有可能是他们故意演给我们看的戏。”
“那我们怎么办？伊万诺夫同志？”
“等。”伊万诺夫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等到他们真正行动的时候，再做判断。让外围的小组都打起精神来，给我死死地盯住那栋别墅的每一个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晚上八点整。
别墅的车库门缓缓打开，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亮着大灯，快速地驶了出去。
“目标行动了！是一辆奔驰车！正朝着城西方向开去！”
“跟上！都给我跟上！”
一瞬间，潜伏在别墅周围的几辆不起眼的小车，同时发动，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远远地吊在了奔驰车的后面。
奔驰车里，赵凯坐在后排，他穿着林卫国的风衣，还特意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从侧面和背影看，和林卫国简直一模一样。
他看着后视镜里那些跟上来的“尾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鱼儿，上钩了。
而在奔驰车开出别墅的同一时间，别墅的后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悄悄地打开了。
林卫国和孙敏，两个人已经换上了一身游客的装扮，背着双肩包，象一对普通的情侣，快步走进了旁边漆黑的树林。
他们将穿过这片树林，步行十分钟，到达那个毫不起眼的城东小站。
那里，一趟开往伯尔尼的火车，正在静静地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