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晨曦”小组的四个人完美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林卫国和孙敏每天都象真正的学者一样。上午,他们会待在别墅的书房里进行“学术讨论”。
当然,他们讨论的不是什么康德和黑格尔,而是通过一些暗语和手势,对当前的情报进行分析和交流。
而那个被陈默“精心维护”着的窃听器,则忠实地向它背后的主人传递着一些听起来高深莫测,但实际上毫无价值的哲学辩论。
下午,林卫国和孙敏则会象一对普通的游客,沿着莱蒙湖畔悠闲地散步。
他们会买一些面包去喂湖边的天鹅和鸽子,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安静地看一本法文诗集。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属于学者的天真和惬意。
而赵凯则象一个真正的“影子”,消失在了日内瓦的大街小巷。
他每天都会换上不同的装扮,用各种巧妙的方式去接近和观察那几个监视点。
有时候他是一个在公园里写生的落魄画家,有时候他是一个在咖啡馆门口拉着小提琴的流浪艺人。
两天下来,他已经基本摸清了那几个监视点的底细。
“林副处长,”第三天晚上,赵凯向林卫国低声汇报他的成果,“情况基本清楚了。”
“对面公园的那个老太太和咖啡馆的那个络腮胡是一伙的。他们是漂亮国中情局(cia)的人。轮班交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使用的标准的美式连络手势。”
“隔壁别墅里的是苏大哥人,克格勃。他们的行动更严密,也更专业。我昨天晚上冒充煤气公司的检修员进去看了一眼。里面至少有四个人,装备非常精良。”
“除了这两家,还有一股势力。”赵凯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们在我们外围活动很频繁,但行踪很诡异。象是一群没经过专业训练的野路子。”
“我跟了其中一个人,发现他们用的是我们国内南方某个省份的方言进行交流。”
“是t岛来的。”林卫国直接做出了判断。
“看来我们这次还真是捅了马蜂窝了。”他笑了笑,“漂亮国人、苏大哥人、国民党都到齐了。这日内瓦还真是热闹。”
“那法国人呢?”孙敏忍不住问道。
“法国人?”林卫国摇了摇头,“他们可能也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静静地看着这场好戏。”
“他们既是这场牌局的参与者,也是这场牌局的庄家。他们在等,等我们把这些苍蝇都清理干净了,才会真正地跟我们上桌。”
就在这时,负责通信的陈默从楼上走了下来。
“林副处长,有情况。”他将一份刚刚从大使馆连络员那里取回来的《日内瓦论坛报》递给了林卫国。
报纸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林卫国知道真正的消息藏在里面。
他接过报纸,直接翻到第三版的分类gg栏。
在密密麻麻的招租和二手交易信息里,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条他们约定好的接头暗号。
那是一条非常不起眼的寻物启事:“本人于昨日在英国公园不慎遗失一只银质怀表,外壳刻有鸢尾花图案。拾获者请于明日下午三点,在公园内‘花钟’前长椅等侯,必有重谢。”
鸢尾花是法国的国花。英国公园里的“花钟”是日内瓦最着名的地标之一。时间、地点、信物都对上了。
“他们来了。”林卫国将报纸放到桌上。
“那我们……怎么做?”孙敏有些紧张。
“按计划行事。”林卫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明天下午,我一个人去。你们三个在外围负责警戒和支持。”
“林副处长,这太危险了!”赵凯立刻反对,“对方身份不明,就您一个人去,万一……”
“没有万一。”林卫国打断了他,“这种第一次的接触,对方也一定非常谨慎。他们同样害怕这是个陷阱。如果我们这边去的人太多,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而且,”林卫国的目光扫过窗外那漆黑的夜色,“那些躲在暗处的‘观众’也都在等着看我们这出戏怎么唱呢。”
“明天将是我们的第一次亮相。我们必须演得漂亮。”
赵凯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林卫国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位年轻的领导虽然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但一旦做出了决定,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
……
第二天,下午。
日内瓦,英国公园。阳光明媚,游人很多。
林卫国穿着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本萨特的《存在与虚无》。他看起来就象一个来这里度假的东方学者。
他悠闲地在公园里踱步。他的眼睛看似在欣赏风景,但实际上却象一台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五六道隐晦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有来自公园门口那个卖冰淇淋的小贩,有来自不远处那对正在热吻的情侣,还有来自湖面上那艘飘荡的游船。
cia,克格勃,国民党……看来今天都到场了。
林卫国心里冷笑一声。他没有理会这些“尾巴”,径直走到了公园中央那个巨大的“花钟”前。
他看了一眼手表,离下午三点还有五分钟。
他在花钟正对着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然后打开手里的书,安静地阅读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下午三点整。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头戴一顶礼帽,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法国老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就象一个普通的来公园散步的退休老人。
他走到林卫国旁边的空位上,自然地坐了下来。
他没看林卫国,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银质怀表。他打开怀表,象是在看时间。
林卫国的眼角馀光瞥了一眼。他看到那怀表的盖子内侧,用极细的线条刻着一朵盛开的鸢尾花。
暗号对上了。
林卫国不动声色。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瑞士法郎的硬币。然后象是无意间手一滑,“叮”的一声,硬币掉在了地上。
硬币在地上转了几圈,最终正面朝上。那上面是瑞士的国徽,一个白色的十字。
这是他们的第二重暗号。
看到这个信号,旁边的法国老人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些。
他收起怀表,看着前方的花钟,说道:“今年的郁金香开得不如去年好。或许是少了一场春雨的滋润。”
“真正的雨,应该在后天晚上九点。在伯尔尼‘三王冠’酒店顶楼的‘星空’酒吧,才会降临。”
“到时候,会有一位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士在那里等你。”
“她会问你,‘您相信上帝的存在吗?’”
“你只需要回答她,‘我更相信人类自己的力量’。”
这段话语速极快,而且里面用了很多只有老派巴黎人才会用的俚语和双关。“春雨”指的是真正有价值的会谈,“郁金香”指的是这次的初步接触,“上帝”暗指的是漂亮国,而“人类自己的力量”则代表着独立自主。
这既是在传递信息,也是在对林卫国进行最后的语言和文化能力的终极考验!如果林卫国听不懂,或者反应慢了半拍,那么这次的接触就会立刻中止。
法国人会认为中国人派来的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翻译官,根本没资格和他们进行平等的战略对话。
然而,他们失算了。
在老人说完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林卫国合上了手里的书。
他同样看着前方的花钟,用一种比老人更加纯正、更加古老的,仿佛来自路易十四时代的宫廷法语,轻声回应道:“雨是好东西。”
“但有时候,雨下得太大,会淹死那些只想在晴天出门散步的胆小鬼。”
“希望后天晚上的那场雨,不会让我们失望。”
他的话一语双关。既表明了自己完全听懂了对方的暗语,又反过来将了对方一军,暗示他们不要光说不练。
如果你们法国人没有真正的决心摆脱漂亮国的控制,那这场“雨”也就没有下的必要了。
林卫国的话,让旁边的法国老人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隐藏在帽檐下的浑浊眼睛里,爆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林卫国!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中国人!竟然能说出如此地道、如此老辣的法语!他那番话里蕴含的那种只有纵横捭合的老牌政治家才有的犀利和锋芒,更是让老人感到一阵心悸!
他终于明白,这次中国人派来的,不是什么小鱼。
而是一头过江的猛龙!
老人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对着林卫国微微脱了脱帽,算是行了一个平辈之间的礼节。
然后,他转过身,步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
林卫国看着他那略显仓皇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镇住了对方。
接下来,真正的牌局,即将在伯尔尼那个名叫“星空”的酒吧里,正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