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公园的午后,阳光通过稀疏的黄叶,在棋盘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周围是公园里的嘈杂人声,但在这张小小的石桌上,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波波夫的目光,在林卫国和那枚白色的兵之间,来回移动。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这个中国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听话的棋子”,是指彼得罗夫他们吗?“国王”,是指勃列日涅夫总书记,还是指自己的上司,葛罗米柯部长?
“一点诚意”,又是指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中翻腾。但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枚兵,自己该不该吃?
吃了,就等于接下了对方的话,承认了己方内部有问题,将自己和面前这个神秘的中国人,绑在了一起。
不吃,就等于拒绝沟通,放弃这个可能是解决当前危机的唯一机会。
波波夫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伸出手,移动自己的黑兵,吃掉了林卫国送上来的那枚白兵。
“有些鲁莽的兵,确实应该被从棋盘上清除掉。”波波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是,你的王,仅仅牺牲一个兵,就想赢得整场棋局吗?这未免太天真了。”
他接招了!
林卫国心中一喜,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知道,真正的谈判,现在才开始。
“我的王,当然不指望只靠一个兵。”林卫国移动了自己的马,跳到了一个极具攻击性的位置,直接威胁对方的侧翼。“但这个兵的牺牲,可以为我的马,创造出攻击的路线。如果您的皇后,能够做出正确的配合,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将死那个躲在城堡后面,自以为是的黑色主教。”
这番话,信息量巨大。
“马”,指的是林卫国自己,或者说,是他代表的中方。
“皇后”,在国际象棋里,是最强大的棋子。在这里,无疑是指波波夫背后的葛罗米柯。
而“黑色主教”,林卫国赌的,就是这个词。他猜测,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除了军方的强硬派,一定还有一个来自克格勃的高层。而“主教”这个词,在苏大哥的黑话里,有时就暗指那些身居高位,擅长阴谋诡计的克格勃头子。
波波夫的瞳孔,再一次收缩了。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年轻的中国人面前,是完全透明的。对方仿佛看穿了一切。
“皇后,有自己的行棋规则。她不会轻易为了一匹马的冲动,而离开自己的防守位置。”波波夫谨慎地移动自己的棋子,构建起一道坚固的防线,“除非,这匹马能证明,他的攻击,能够一击致命。否则,皇后的反击,可能会同时毁灭黑色主教,和这匹不知天高地厚的马。”
这是威胁,也是在索要筹码。
他的意思是:葛罗米柯不会轻易出手。除非你能提供足以一击扳倒强硬派的证据。否则,一旦事情败露,我们不仅会干掉强硬派,也会把你们中方,彻底卖了。
“我明白。”林卫国点了点头。
他知道,是时候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如果,我能让那个负责具体执行的美人计的‘燕子’,和她的上线,在某个公开场合,进行一次‘坦诚’的对话呢?并且,让这次对话的内容,‘不小心’被某些人听到呢?”
林卫国一边说,一边移动自己的另一枚棋子,和之前那匹马,形成了一个精妙的配合,在波波夫的防在线,撕开了一道看不见的口子。
波波夫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让“燕子”和她的上线对话?还要被“听到”?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有办法,策反克格勃的特工?或者,他们掌握了某种自己不知道的监听技术?
无论是哪一种,都太可怕了。
“这不可能。”波波夫下意识地否定道,“克格勃的纪律,是绝对的。”
“纪律,是创建在忠诚和信任上的。”林卫国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一丝神秘,“但如果,那只‘燕子’,有理由相信,她的上线,准备把她当成弃子,抛出去当替罪羊呢?您觉得,她还会那么遵守纪律吗?”
波波夫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外交官,而是一个比克格勃还要可怕的魔鬼。
对方的每一步,都算到了骨子里。甚至连克格勃内部可能出现的互相猜忌和背叛,都算计了进去。
“我需要证据。”波波夫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斗。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我需要一个明确的计划,以及……一个名字。那个‘黑色主教’,是谁?”
林卫国看着他,缓缓地移动了棋盘上的一枚兵,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他伸出手指,在那枚兵的底部,轻轻地,划了几个字母。
o-r-l-o-v。
奥尔洛夫。
克格勃第一总局,主管欧洲事务的副局长,一个以心狠手辣和极端排华着称的将军。
看到这个名字,波波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果然是他!
这个名字,他们外交部之前也只是怀疑,但一直没有证据。而现在,这个中国人,竟然直接点了出来!
“这盘棋,该怎么下,我想,您现在应该清楚了。”林卫国站起身,没有再看棋盘一眼,“明天晚上,在国家模范大剧院,有一场芭蕾舞《天鹅湖》的演出。我方代表团,会应邀出席。我希望,能在那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说完,他戴上帽子,转身混入了公园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波波夫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石桌旁,看着那盘已经分出胜负的棋局,和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名字,久久无法平静。
他知道,从他吃掉第一枚兵开始,他,以及他背后的葛罗米柯,就已经被这个年轻的中国人,牢牢地绑在了战车上。
而这辆战车的目的地,是克里姆林宫的权力之巅。
要么,将对手碾得粉身碎骨。
要么,车毁人亡。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迅速地,将那盘棋,彻底打乱。
他站起身,急匆匆地离开了公园。
他必须立刻,马上,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向葛罗米柯部长汇报。
莫斯科的这场大戏,因为一个中国年轻人的到来,已经进入了最惊心动魄的高潮。